蕭儡瞇起了眼，身體周圍升起了和剛才迥然不同的氣勢，與剛才大大咧咧的慈愛叔父的面孔對比生出了幾分違和。

　　連他周圍的空氣也似乎有些暗沉，或許是背對燭光的關系，在衛綾詠看起來面容陰暗不定。

　　他也確實眼里掩藏殺意，握拳的手都快將掌心掐出血了。半晌，仿佛將那煞氣散去，哈哈一笑：“公主說笑了，能讓桑兒護得這么緊的你是第二個呢。桑兒喜歡的，我自然會全力支持。你放心，陛下那，我也會替公主美言的?！?p>　　他適時的停頓，搓了搓手，以為衛綾詠會發話，可是室內卻安靜得只能聽到輕微的綿長而均勻的呼吸聲。

　　這是睡著了？蕭儡想探頭去看，卻被衛綾桑擋下，并被半強迫的送了出去。

　　衛綾詠幽幽的睜開眼睛，開口道：“他是想給我上眼藥么？那‘第二個’字太過刻意，刻意得想我故意接話。”

　　衛綾桑將她在床榻上放下，并吩咐人送熱水供衛綾詠沐浴，忙完這些后才開始回話：“我一直想不明白他為何幫我，仿佛想從我身上得到什么。自己的親兒子卻拋在一邊……”

　　衛綾詠躺在床榻上，揪著衛綾桑的袖子，拇指就那么繞啊繞，好似在思考，銀發散批在荷色的繡花枕上，根根銀絲將枕上的白燕尾羽點綴活了。

　　“你剛才懷疑他了嗎？當年的事是不是有他的手筆?！?p>　　衛綾桑點了點頭，似乎很滿意妹妹如此敏銳：“一直便在懷疑他了，可并沒有實證，當年我已經開始防著楓了，可是還是讓楓成了……”

　　他頓了頓，聲音有些發顫，手不自覺的握上了衛綾詠的手腕，仿佛只有抓在手里才能消除提起往事的不安。

　　他繼續說道:“蕭佞之和蕭儡因為我生分，陳婉兒的事只能是從我身邊傳出去的。他的人明面上不顯，實際早被我處理得差不多了，替換的替換，意外身故的身故?！?p>　　衛綾詠手指彎曲，勾了勾衛綾桑手心，仿佛不在意這個話題，她半晌才接話：“蕭儡看我的眼神好似我毀了他杰作一般。語氣幽怨得像一個爭寵的深宮婦人?！?p>　　她冥思苦想了一會，不知想到了什么，臉色一變，又撐起身體，將軟枕塞于腰下，靠坐了起來：“你還在這陪我，衛綾詠的喪事可需要個主事的人……你不去可信度便不高?！?p>　　她說完還推了衛綾桑兩下，表情帶著些氣惱。

　　“怎么生氣了？一國公主，本該由內務府辦。你雖不受寵，又未出嫁，父皇雖不喜歡你，可皇家顏面還是要的。那假尸身已經送宮里去了，還有狀告蕭佞之的折子。”衛綾桑也任由著她推搡，并不生氣，反而坐在床沿幫她壓實被她掀開的被角。

　　她也順勢靠了過去：“林明月的肚子真懷上了？”她抬眉，想仔細觀察衛綾桑聽到這句話的表情，想看看有沒有心痛的情緒和被背叛的受傷，可這么個眼神卻被捕捉到了。

　　他立即了然，臉上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帶了些苦惱的腔調：“是呀。才傳來的消息。”隨后便閉了嘴。

　　兩人對坐無言，他滿意的看著衛綾詠雙眼的神采變暗，蟄伏的毒蛇又開始翻涌起伏。勾著他的手越發的收緊，他享受這樣被環繞。他希望兩人都成為捆綁對方的繩索，纏繞成一團亂麻，貼緊不再分開。

　　兩人在府里這么旁若無人的過了幾日，瀧歷京城的冰雪開始消融，天氣開始回暖，被甩到身后的使團也進了京。隨著使團帶來的便是南雁六十萬大軍齊駐留淵，而留淵和瀧歷的邊城碎邊只隔一片幾里的密林。

　　朝堂上，衛能難得上朝，看著下面吵吵嚷嚷的大臣們，頻頻皺眉。

　　“陛下，這南雁的大軍壓境，使臣站在城門口就開口要求和親，一幅逼迫的架勢，對我們瀧歷不止沒有尊重，甚至是藐視?！绷窒ㄉ锨耙徊?，開口道。他背心全是汗，幾日起太子因為九公主的喪事延期婚禮，如今更是他國來人點名和親太子。他的女兒哪里爭得過附帶優渥條件的南雁國公主。他稍微擦了擦汗，向衛綾桑投去目光，希望衛綾桑幫腔。

　　可還沒等到衛綾桑開口，一旁的何尚書便開口大罵：“林大人是怕自己的女兒嫁不出去罷了，南雁開出的條件如此豐厚，哪里不尊重？如果真的不尊重早就壓境我們碎邊了。現在因為南雁，籬落反而不敢輕舉妄動了。這不是帶著誠意來談條件的嘛。林大人倒好，把自己的家族利益凌駕于我們瀧歷得失之上。”說完還冷哼了兩聲，他的身后也響起了一片附和。

　　一旁的蕭佞之難得的開口幫腔：“何尚書說的極是。”

　　他的話音一落，朝堂上的爭吵便瞬間不見，他收攏那派和衛綾桑一派都開始齊齊向衛能添油加醋暢想答應后的好處。

　　蕭佞之雖然嘴上開口解圍，心里卻在想另外一件事，他的耳目從邊境傳回的消息：南雁要截河改道，籬落的水源堪憂。目前碎邊的籬落士兵已經開始集結，不同于之前的摩擦，而是勢必要從瀧歷這里開個口子，咬瀧歷的肉來緩解自己的傷。

　　蕭佞之雖然不知道南雁為何要指定和衛綾桑和親，但是他卻在里面嗅出了南雁的野心，他心里有個猜想：或許南雁想的是吞并籬落和瀧歷。

　　他抬頭掃了一眼站的筆直的衛綾桑，衛綾桑頭上的金冠上鑲嵌的明珠發出的潤澤更添他的貴氣。

　　蕭佞之暗暗咬牙，要不是那日蕭儡突然回京，他恐怕已經死在了衛綾桑的手下了吧。他舔了舔后槽牙，收了收憎惡的表情，臉上勾起挑釁的笑容，他踱步走到衛綾桑邊上，雖然不合禮節——可大殿此時因為剛才激烈的爭吵已經站的一團亂了，但并不突兀。

　　“想殺我是知道明月心在我不在你嗎？用一個公主的喪事來保全自己顏面，還真是難看?！笨尚l綾桑還是不為所動，垂眸不知想些什么。

　　蕭佞之又湊近一步，道：“這南雁國公主也不知如何看上你的，不過我覺得，我也可以爭取一下。或許那公主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