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陰云密布,空氣仿佛都要凝滯了。
高聳的鐵塔之上,一只精鋼打造的黑鷹栩栩如生,利爪緊緊地扣住鐵塔的頂端。
即使是鐵家本族的子弟看到這座塔時也難免感到心頭有少許壓抑,仿佛眼前的不是鐵塔,而是一座高山。
這便是天下聞名的鎮魔塔,其中鎮壓著鐵家蠱師拘捕的數百名魔道賊子,被譽為正道勢力的一面旗幟。既是正義的象征,又是鐵家人的試煉之地。
今日鎮魔塔前人群密集,其中大多數都是十來歲的孩童,卻無人大聲喧嘩,甚至就連說一句悄悄話的也找不出,所有人嚴陣以待。
這不僅僅是因為所謂的家規森嚴,更是因為站在這里的每個孩子都清楚地記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十年一度,鐵家子弟的試煉之日。
此方天地幅員遼闊,僅南部就有十萬大山。
據估算,這些年下來,記錄在內的家族總數,大大小小居然有上萬之多。
然而其中能夠被稱為世家,長盛不衰的卻只有四個家族,鐵家便是其中之一。
世人皆道,鐵家蠱師替天行道,救蒼生于水火,匡正義于人心。
受萬人敬仰,真是好不威風。
卻不知鐵家蠱師為了練就一身本領,經歷過一番怎樣的磨礪考驗。
所謂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想要鎮壓邪魔外道,維護世間的公平與正義,就必須掌握遠遠凌駕于那些魔道蠱師之上的強大力量。
為此,鐵家先祖鐵良敏傾力打造了這座神鷹鎮魔塔,并定下規矩:
每隔十年,就讓家族子弟進入此塔,挑戰邪魔。若有畏縮退拒者,則逐入凡人村落,永不啟用。
“好嚴整的隊伍!”
“當年我們也沒能做到這般紀律嚴明。瞧瞧這群孩子,他們雖然都還很稚嫩,卻都已經做好了戰斗的準備。“
“這一屆里,你們最看好哪個孩子?“
“還用說嗎,當然非闌珊莫屬了。她可是無名大哥的女兒!“
“墨俠之女....想必又會像她父親那樣,一口氣打到頂層吧?
我真是不敢想象,他當年明明都還只是未開竅的凡人,怎么會有勇氣直視塔里那個五轉老魔卻毫不退縮的?“
“說到勇氣,鐵淬那孩子能從餓虎口中奪回幼弟并全身而退,前途也是不可限量啊。“
議事堂中,數位家老正緊緊盯著一面水鏡,他們的目光都集中在鏡中鎮魔塔前的影像上,猜測著今年誰家的孩子能拿到最好成績。
“前輩,時間已到。“
“好,多謝你。“
在現場主持試煉的學堂家老鐵不群拍了拍前來通知他的年輕人的肩膀,緩步走向鎮魔塔的大門。
鐵不群一邊走一邊從空竅中調動出一股銀白色的真元,注入左手掌心。
他掌心上的金色圓圈紋路開始閃亮,璀璨的光芒從掌心噴涌又凝聚,最終形成一只金燦燦的小喇叭。
這是位列二轉的宏音蠱,只要用蠱時心存正氣,即便是生性靦腆羞澀之人發出的蚊吶之聲,經過此蠱的加持也能變成響徹天地的霹靂之音。
鐵不群握著喇叭細長的一端,將另一端戳在大門上,嘴唇微微開合,輕輕地說了一聲:
“試煉開始。“
陣陣音波在鐵門上掀起層層漣漪,雖然鐵不群已盡全力控制,但流竄的幾道音波還是化作長風搖動得旁邊幾行樹影婆娑。
伴隨著機括運動時發出的咔咔聲,構成塔下這道不破鐵壁的數百萬個部件開始沿著螺旋狀的軌道后退收縮。
不過幾個呼吸的時間,鐵門已經消失不見,只剩下一層流光溢彩的光膜充當門戶。
“千鎖門已經暫時被我解除,這道流光網只阻擋蠱師出入。你們現在尚未開竅,只是凡人,進去已無妨。“
“這...“
即便早已做好心理準備,可畢竟還是孩童心性,孩子們你看我我看你,雖然沒有一個人后退,卻也沒有一個人選擇前進。
他們需要一個領袖給他們一點勇氣。
“前輩,可以讓我第一個進去嗎?“
舉手發言的是一個女孩,她皮膚黝黑,雙腿細長,面容清秀卻不顯嬌弱,眉宇英武卻不顯剛硬。
根據父女相似的長相,鐵不群一眼便認出。
她正是議事堂里一眾家老議論紛紛的墨俠之女——鐵闌珊!
“這孩子真的只有十四歲嗎?竟然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的慌張,她應該知道這鎮魔塔下壓著的都是些什么人吧?
她真的有信心能夠應對里面那些魔道蠱師嗎?
那些賊子雖然已經被家族收繳了蠱蟲,可他們之中的幾個可是還有力道修為在身啊!
我要不要多透露一些信息給她,以免發生意外?“
頭發花白的鐵不群忍不住細細打量了鐵若男一番,當看到她腰間居然只佩了一柄短劍時感到十分驚訝。
“只帶一柄短劍?
是考慮到輕靈小巧嗎?
一寸短一寸險,這孩子為何不聽話,選用更長的兵器?
長槍和巨斧對使用者的氣力有硬性要求,放棄倒也罷了。
可她把平日練習用的長劍丟到哪去了呢?“
鐵不群催動流瞳蠱,雙眼以常人難以察覺的速度,迅速掃視了所有孩子,發現看了一圈下來,佩戴短劍的只有鐵若男一個人。
“唉,也許她是有自己的打算吧。“
鐵不群不免擔憂她只是盲目自信。
要知道這座鎮魔塔里關押的魔道蠱師,每一個都是窮兇極惡之人,是不折不扣的恐怖分子。
論及實戰經驗,絕不是鐵闌珊他們這群初出茅廬的小娃娃能夠企及的。
“這一次的教訓對她來說,未必不是一件好事。“鐵不群心道。
“這是你的號牌蠱。如果遇到危險,就把血抹到上面。你會立刻被傳送出來并得到救治。“
“多謝前輩。“
鐵闌珊收好鐵不群遞過來的那只看上去如同橢圓形鐵片般的號牌蠱。
她雙手抱拳,向鐵不群施了一禮,施施然走向光膜。
人群自行分開左右兩側,為這位敢為天下先的女英雄讓出道路。
“哈哈,又有找死的來了。“
“他們的試煉,我們的慶典!
雖然殺不掉你們這些小崽子,但一想到又能把名不副實的鐵家天才們給虐成心理殘廢了。
我就感覺發自內心的...爽啊哈哈哈!“
“哎喲,還是個細皮嫩肉的小娘子呢。
別理他們,到叔叔這來,讓叔叔給你好好檢查檢查身體啊。“
一眾魔道蠱師扯得鎖鏈叮當響,看似都被牢牢地拷在了各自的監牢中。
但鐵闌珊早在學堂啟蒙時便已知曉,當第一位試煉者進入鎮魔塔時,施加在所有囚徒身上的禁制就全都解除了。
這些尋常的鎖鏈鐵牢根本就關不住他們!
現在,除了使用蠱蟲和離開這里之外,這些魔道蠱師可以隨心所欲地做任何想做的事,也就是說...
“都閉上你們的鳥嘴,別打擾老...“
一條壯碩如熊的大漢扯斷鎖鏈站起來大吼,
但他還沒吼完,就像半途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揮掌砍斷用來分隔牢房的數根鐵條,伸手抓起隔壁病瘦書生的衣領。
病弱書生只顧著色瞇瞇盯著鐵若男的身體,壓根沒反應過來就被大漢一巴掌掄飛了腦袋。
瘦書生的腦袋撞在墻上,只聽見啪地一聲脆響,那場面如同西瓜被人狠狠地摔在地上,鮮紅的汁液四濺!
鐵闌珊及時抬手遮擋,總算沒讓鮮血糊住雙眼。
對于他們這群囚徒來說,自相殘殺也是家常便飯!
鐵闌珊看向那條大漢,他造出如此慘案后居然倒頭就睡,而且鼾聲如雷,竟睡得十分香甜。
這就是魔道。
生殺予奪,全憑一心。
無拘無束,暢快自在。
鐵闌珊攥緊手中的號牌蠱,強忍住突然目擊到兇案現場時那股發自內心的想要嘔吐的沖動。
她好怕!
怕的卻不是剛剛那條大漢,而是親眼目睹如此慘狀,反倒有些躍躍欲試的自己。
此刻,鐵闌珊感覺心臟砰砰直跳,熱血直沖腦門,無法保持冷靜。
鐵闌珊垂眸望向手掌上的那攤鮮血。
這魔道蠱師的血似乎與凡人并無不同,那為什么....
看著監牢中一張張或獰惡或嬉笑的瘋魔面孔,鐵闌珊回想起在學堂讀書時翻閱的一本本案卷文書中所記錄的,他們所犯下的令人發指的惡行!
銀書生,二轉魔道蠱師,修行魅道,為煉纏綿蠱,挖出十六名少女的子宮...
巨爪彪,三轉魔道蠱師,修行力道,為煉霸王蠱,屠殺了一整個凡人村落,共計一百零三戶人家...
割皮魔,四轉魔道蠱師...
早在那時,她就已經暗暗下定了決心。
“這里關押的...全都是無可救藥的敗類,罪該萬死的人渣。
為了滿足一己之私欲,不惜殺人放火,奸淫擄掠。
我不僅要殺,還要把他們全都碎尸萬段,以此告慰那些遭了他們毒手的無辜者!
首先,從你開始。“
“出來。“
鐵闌珊輕輕敲了敲大漢的牢房鐵門。
或許是力度不夠,大漢依然酣睡如嬰。
“哈哈,這小妞腦袋壞掉了吧,大個兒可是咱們這兒最強的,現在他剛睡下,咱們不敢鬧出聲響。鐵家小妞完全可以大大咧咧地直接上第二層啊,居然放著這大好機會,非要主動找死。“
“唉,我還想一刀一刀劃開這鐵家小崽子的漂亮小臉蛋呢。
看來沒戲了,超不爽啊。巨爪彪那家伙就只會把人的腦袋打飛而已,一點美感都沒有。“
趁著鐵闌珊敲打鐵門的功夫,附近的囚徒們壓低聲音,小心翼翼地議論道。
“出來!“
鐵闌珊舌綻春雷!
“草!是哪個又活得不耐煩了?“
熟睡的大漢乍聽見平地一聲雷,下意識一哆嗦,從鋪了一層稻草的地上爬起來,看到居然是鐵家的女娃子,他一腳跺斷鐵門上的大鎖,從牢房中弓腰鉆出。
與年紀尚幼的鐵闌珊相比,體型碩大的巨爪彪就像是一頭巨型黑金剛。
以鐵闌珊的個頭,只能勉強夠到巨爪彪的腰部。
“小東西,不管你爹是誰,吵醒老子的這份罪,就用你的腦袋來償還吧。“
“罪?殺人無數的人渣也有資格用這個字嗎?
我要把你砍成千萬段,讓你成為名副其實的‘人渣’。“
鐵闌珊冷笑一聲,鏘鋃一聲從腰間抽出短劍。
短劍的劍尖上躍動著一點暗紅色的光芒,但巨爪彪那高大如墻的七尺之軀遮擋了光線,沒人注意到劍上有什么古怪。
“哈哈哈哈,老子還以為你有多大本領,
原來這就是你的依仗嗎?“
巨爪彪仰頭大笑,伸出食指從側面按了按劍身,短劍彎下去了一個弧度,險些就要折斷。
“就這么一根小小的牙簽,拿來剔剔牙倒是不錯啊,哈哈哈哈。“
“真是蠢材啊,居然拿了一把牙簽就鉆進來了。鐵家可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什么話,咱們努努力,讓鐵家在這一代就絕后!“
囚徒們陰損的奸笑聲宛如薪柴投入鐵闌珊的心中,令熊熊怒火更加猛烈地燃燒!
鐵闌珊沉默不語,只是用沾染了魔道蠱師之血的手掌從劍身輕撫到劍尖。
“來說晚安吧,鐵家的小東西。“
巨爪彪獰笑著伸出兩只大手向鐵闌珊抓去。
嗖!
“什么?“
“她居然躲開了?那個巨爪彪的攻擊?“
“怎么可能,巨爪彪的動作看似緩慢,實際上就像獅子搏兔時的撲擊是將全身的肌肉力量集中爆發,真正出手的那一刻快如閃電。
鐵家小崽子沒有蠱蟲加持,速度與常人無異,絕無可能躲開!“
鐵闌珊出現在巨爪彪身后,背對著他。
“巨爪彪你在搞什么,撲錯方向了嗎?她在你身后啊!“
“睡迷糊了嗎?趕快把她殺掉,你不是每次醒來都要殺掉吵醒你的那個人嗎?“
巨爪彪沒有理會鼠輩的吱吱聲,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雙手。
他把雙手松開又握緊。
“不可能,她不可能...“
噗噗噗噗!
伴隨著無數根血管破裂的聲音,巨爪彪的身體宛如雛菊怒放,綻開了多個傷口。
傷口們咧嘴大笑噴吐出無數肉片血液。
一片片肉片自半空中旋落而下,宛如一片片凋零的早櫻花瓣。
“‘人渣’已經處理過一個了,剩下的.....還差二十七個嗎?“
鐵闌珊無視了身后那一堆碎肉和骨頭組成的“人渣“,平淡地看向剩下的囚徒,就像看著一群待宰的羔羊。
而她手中短劍上那點血光不知何時,已經覆蓋了整個劍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