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聚不止一次地在試探阡羽道長,因為他嗅到了一絲絲的危險,可終究沒有發現任何異常,也只能言語試探。
這就是丘聚的高明之處,若是有人在這里設下圈套,阡羽道長必是知情之人,所以丘聚才不停地旁敲側擊,他深知一個人的神色更容易露出蛛絲馬跡。
可惜何不理并沒有告訴阡羽道長他要在這里做什么,更不會想到要在這里殺死丘聚。阡羽道長依舊神色泰然,跟隨丘聚步入后院,說道:“既然丘大人并不覬覦寒水功,又為何到這里來呢?”
“非是我夸口,天下的武功,我知者十之七八,近十年,我已經鮮逢敵手。那‘潭中造化’么,我并沒有放在心上。只不過,我所學甚雜,到現在才發現多學多會并不是一件好事。”
“哦?”
“八年前,我去少林寺跟普法禪師座談了三天三夜,突然明白一個道理。他告訴我少林寺的武僧修煉七十二項絕技,每人只許修煉一種絕技,有絕頂天賦者,至多修煉三種,而我至少練了十種武功。”
“人終究是血肉之軀,丘大人一定深受其害。”
“不錯,若是在十年前,我聽到這個消息,一定會欣喜若狂。可是如今,寒水功於我有害而無益。我本是不想來的,突然間我想到了寒水潭,還有寒水道人,這才來一探究竟。我聽說過昔年的寒水道人乃是半路出家,原本修煉的也是玄門正宗的武功,可后來不知道為什么竟然以陰柔著稱的寒水功名揚天下。這其中曲著多半是因為寒水潭。”
阡羽道長仰天長嘆,道:“師祖原本要周游天下,機緣巧合來到此地,見到了寒水潭,才在此落腳,因此這座道觀才叫做寒水觀。大象無極,陰陽相克,丘大人是想要借寒潭之水調和陰陽?”
“道長瞧得出來?”
“時值正午,丘大人卻長袍裹身,顯然是陰陽失調。若是到了午夜,便會炙熱難捱,可是如此么?”
“此癥狀可有解么?”
阡羽道長搖搖頭,說道:“天下門派眾多,武功各不盡同。若要學玄門內功,必將陰柔之內力化去才能登堂入室,反之盡然。若有違此道,必將走火入魔,我適才所說的癥狀就是走火入魔的征兆。丘大人竟然身兼十幾種武功,實乃百年不遇。我在觀中數十載,倒也有不少人慕寒水之名前來,可都無獲而歸,這水,實在是寒之極也,血肉之軀不可抵御。”
二人已經到了潭邊,水就在腳下。
寒水潭并不大,卻很深,在山陰面,終年不見陽光。站在潭邊的石階上,都能感覺到水里面的絲絲涼氣。
這話好像在丘聚的意料之中,丘聚望著深邃且黝黑的寒水潭,道:“以寒水調和陰陽,本就是無稽之談。所以,寒水功真正的秘密絕不在這潭水里面。”
丘聚望著潭水,很凝重,似乎要一眼望到潭底。可這潭水里面沒有一絲絲的光,里面什么也看不見。但是從潭水里面往外看卻看得很清楚,此刻有一雙眼睛埋在漆黑的潭水里面,正目不轉睛地盯著丘聚。
這雙眼睛就是陸一白。
丘聚到寒水觀,必定將寒水觀徹底搜查一遍,而唯一的藏身之所就是寒水潭。
寒水冷徹入骨,常人根本無法抵御,何不理卻有辦法讓陸一白在水里面呆上三天三夜。這也是東廠的人搜查不到寒水潭的原因之一。
潛水須有水靠,陸一白當然穿著水靠,水靠外層是海蛟皮,內層是水獺皮,這件東西在順天府,有銀子都買不到。
寒水潭是泉水潭,像一個甕,口小肚大,陸一白早就在潭水里面安插了一排的竹管。竹管中空,底端有塞,上端裹著苘麻,在水底咬掉底塞就可以換氣。
獨手丐教給陸一白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忍,這一件事情就學了八個月。他曾在溪水里泡了兩夜,也曾在雪地里趴了三天,甚至渾身涂滿了野豬糞在樹洞里呆了五天五夜,直到他徒手捉到一匹狼的時候,獨手丐才滿意地點了點頭。
陸一白當然能在寒水潭底呆上三天三夜,不過何不理只給了他六個時辰,如果六個時辰不能殺死丘聚,就要等下一次機會。因為水底終究不同於陸上,陸一白在水底的最佳狀態也只有六個時辰。
丘聚圍著寒水潭轉了一圈,不時地看看天,然后笑了。阡羽道長不解,問道:“這潭水可笑?”
“道長可知道這潭水為什么奇寒無比?”
“鬼工雷斧,巧同造化。”
丘聚搖頭,說道:“道長請看,這山澗的風是溫的,而且鳥語花香,寒水從何而來?”
“這?”
“此山不高,想必山頂積雪逢六七月便可融完,如今已過酷暑,寒從何來?”
“莫非大人已有定奪?”
“工部柳大人於我相熟,其言道山中泉水、山澗小溪之所以經年涓涓細流不絕,是因為山頂積雪緩慢融化所致。若山陰無積雪,則是山腹之中有冰川暗河。我瞧這座山的山頂并無積雪,整個山陰連綿成嶺,必定如柳大人所言,其下有冰川暗河。”
這一席話於阡羽道長而言如同醍醐灌頂,看來丘聚能坐上東廠廠督的位子,絕不僅僅因為他的聰明和武功,還有他的學識。
寒水潭的東南側是一處峭壁,峭壁上爬滿了藤蔓和苔蘚,丘聚用了三成內力在峭壁上拍了幾掌,說道:“此壁中空,看來寒水觀真正的秘密在這里。”
丘聚的三成內力,是阡羽道長苦練三十年也遙不可及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