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一白將丘聚的尸體又拖到了溶洞里面。
從進入溶洞尚不到一炷香的時間，陸一白已經(jīng)在閻羅殿的門口打了幾個來回。
溶洞里，他適才吐血的地方已經(jīng)融化成了蜿蜒的小溪，絲絲縷縷的血跡順著小溪流入水潭。陸一白抬起短劍想要割下丘聚的一塊袍子，怔了一下，便又收起短劍，將丘聚翻了個身，解下他身上的袍子。
陸一白將袍子團成一團，浸在水潭里，裹一團水出來，清洗冰上的血跡，然后又將袍子系回去，這才潛入水潭……
一件事情，如果能做得完美，就絕不敷衍，尤其是殺人。
陸一白醒來的時候，是在一張柔軟的床上，床前還有一位農(nóng)家姑娘。姑娘穿著儉樸，兩根大麻花辮子。
“這是哪里？”
“藕寨。”
“你是誰？”
“荷花。”
藕和荷花都是長在水里的，陸一白向窗外望了一眼，果然是荷葉田田，一輪彎月閃耀當(dāng)空。
“下弦月？”
“是啊，你都昏迷了七天了。”
陸一白實在想不起來，他是如何從寒水觀逃出來的。
“你醒了就好，快喝點湯。”
湯里面有川穹和茯神，這是參湯。農(nóng)家是喝不起參湯的，不過也見怪不怪，何不理一定會找一個安全的地方給陸一白養(yǎng)傷。
陸一白又喝了一口，說道：“這湯里面還有芍藥和桂心？”
“桂心生肌，芍藥鎮(zhèn)痛。我加的不對么？不過沒關(guān)系，你要是不喜歡，我就換了重新再熬，反正人參還多。”
陸一白笑了，他知道芍藥是開給女人的藥，便說道：“至少有一百種藥可以生肌鎮(zhèn)痛，若是我用芍藥，便是看它清爽可口、香醇誘人。”
“對呀，對呀，如果你喜歡，我那里還有芍藥花粥。”荷花顯然沒有任何戒心，這反而讓陸一白很不自在。
陸一白突然有一種不祥的預(yù)感，如果自己昏迷了七天，那荷花豈不是要連熬了七天的參湯？何不理極少這么大方，除非是不想讓他再回去。
陸一白問道：“你知道我是誰么？”
荷花搖搖頭，“不知道”。
“看來我不應(yīng)該問你名字的。”
“有什么區(qū)別么？”
“芍藥花粥是熱的么？”
“我給你去盛。”
荷花再端著芍藥花粥回來的時候，陸一白已經(jīng)不見了。
荷花找了一圈，仍不見人影，然后將粥放在窗邊，似是很惆悵。
未幾，荷花突然又站了起來，面帶笑容道：“公子請喝粥。”然后荷花又用湯匙舀了一勺粥，輕聲說道：“公子有傷在身，多有不便，我來服侍公子好了。”緊接著荷花用湯匙比劃了一下，然后放在自己嘴里面，點了點頭，模仿陸一白的樣子說道：“果然是清爽可口、香醇誘人。”
荷花并沒有瘋，在寂靜無人的夜里，她經(jīng)常這樣自言自語。就算是白天也不例外，或許是一個人獨處久了，總要找些事情消遣一下。
一個人的說笑聲，讓這個夜更加寂寞。
陸一白來到醉夢居，遠遠地瞧見醉夢居還亮著燈，一切擺設(shè)如舊。
陸一白將短劍藏在袖中，鎮(zhèn)定地走了進去。
“你不好好養(yǎng)傷，到這里來做什么？”
“你一個人喝酒豈不憋悶？”陸一白一邊說著，一邊坐了下來，可屁股還沒沾上凳子，右手一甩，袖中的短劍就飛了出去，緊接著陸一白飛身回旋，將短劍接住，劃過屏風(fēng)，再落到地上。陸一白雖然有傷在身，可使出來這一招并不費勁，猶如行云流水一般。
待陸一白站穩(wěn)后，屏風(fēng)后面才倒下來兩個人，每個人都雙手捂著咽喉，“嗬嗬”地往外噴著熱血，倒在地上。
“你不該回來的。”
“可我已經(jīng)回來了。”
這時，門外面亮起數(shù)十個火把，將黑夜映得通紅，當(dāng)中走來一個人，是劉化鳳。劉化鳳一邊走一邊拍手，進來說道：“陸公子是如何知道屏風(fēng)后面有人的？”
屏風(fēng)在酒館的一角，還是燈光照不到的地方，所以劉化鳳很好奇。
劉化鳳對陸一白一直很好奇。
“因為何掌柜的手中沒有煙袋。”陸一白知道何不理嗜煙如命，而且煙袋也是他的武器。這一次何不理不但煙袋不在手中，而且屋內(nèi)也沒有煙味，那就一定是出了問題。
“妙哉，妙哉，是我疏忽了。既然如此，看來我只好再給你一次機會了。”劉化鳳這話是說給何不理的。
何不理道：“劉大人做事果然很公道。”
“如今廠衛(wèi)大亂，有人趁火打劫秘密修書一封，送到都察院蔡御史那里。此刻蔡御史被我義父拖延在太液池，所以你務(wù)必要在天亮之前，拿到那封信。”
劉化鳳走遠了，陸一白這才趕緊幫何不理解開穴道，又取來大煙袋。很明顯，何不理吃了很多苦頭。
“劉化鳳是要得魚忘筌、過河拆橋么？”
何不理使勁地嘬著大煙袋，慢慢地搖了搖頭，說道：“這也不怪他，寒水觀的事情提前走漏了風(fēng)聲。”
“丘聚不是已經(jīng)死了么？”
“丘聚一死，大理寺最先得到訊息，連夜上了奏折，說是東廠里面出了奸細，奉旨將東廠各部隔離，又將順天府城門關(guān)閉，全城徹底搜查。”
“這么說丘聚一死，大理寺倒成了最大的受益者。”
“那幾日，你可見過沈漸？”
“沒有，寒水觀的事情極為謹慎，不敢出半點紕漏。”
“那就奇怪了，依照你的身手，他們也絕不可能跟蹤到你。”
一定是沈漸，也只有他知道殺手閣的底細，所以他才能坐收漁翁之利。可是，他怎么會知道的呢？不管怎樣，沈漸都是一個可怕的對手。
“反正丘聚已經(jīng)死了，咱們大可以一走了之。”
“丘聚雖然死了，可事情還沒有完。如今大理寺封了城門，就算想走也走不成了。也正因為大理寺得勢，內(nèi)廠的人行動不便，所以劉化鳳才讓你去取那封信。”
“非去不可么？”
“非去不可。內(nèi)廠遠比東廠西廠還要可怕，還要可疑，這一次劉化鳳是在試探，如果辦不到，你我就算有九顆腦袋，也休想活著出順天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