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給了紅豆一根煙之后就后悔了,那天晚上我看著她一根一根地抽光了我所有的煙,大概有三盒,有比較貴的煙,也有普通的香煙,價格大概夠我自己吃一頓比較像話的燒烤。
她在抽煙的時候一直都沒說話,直到她抽完了最后一根,再次向我伸手,我搖了搖頭的時候。
“走吧。”她拍了拍屁股,起身說到。
“去哪?”
“你住的地方啊。”她覺得我問這個問題很愚蠢。
我把她領到了車里,把座椅調整了一下。
“就這里。”
“我睡后面。”
我點了點頭,回到了駕駛坐上,她在車后面,很自然的拿起了我的外套,披在了身上然后睡過去了。一點客氣的想法都沒有。
天亮的時候,她輕輕地叫醒了我。
“我叫紅豆。”
她吻了一下我的臉頰。
“起來了,該退房了。”紅豆用力地推醒了我。
我睜開眼睛,意識還不是很清醒,腦袋里嗡嗡作響,恨不得死過去的感覺。但是我有一點理解她的話,我看了一眼手表,十一點半。
我們匆匆地收拾好了東西,她占了所有衛生間里的時間,我只得用礦泉水洗了下臉,漱個口,便退了房,回到了車里。
“接下來的目的地是一座叫寶山的山。”我翻著地圖,這是我一開始的目的地。紅豆從最開始好像就對我的行程沒什么興趣,我盡管開著我的車,行著我的路,而她就在那里,會突然消失,消失的時候我一定一點頭緒也抓不到,就像未曾來過一樣。
或許對她來說,那也是我的消失。
對于寶山這個地方,我有著一些完全用不上的記憶,大概都是我幼兒時期,父親帶著我去那座山的所見所聞。因為都是些沒有用的記憶,所以我還在看著地圖發愁,紅豆也總是因為我開錯路心情變得很糟糕。
紅豆心情不好的時候會很認真的去罵人,內容從簡單的語氣詞到關系祖輩的詞語應有盡有,花樣也很多,讓我不禁想到她究竟經歷過多少生活。
但是她罵我,對我一點殺傷力都沒有,我也試過很認真去聽,去理解但是最后還是感受不到被羞辱的感覺。她也因此揪心過一段時間,直到最后兩個人都習慣了。
今天的天氣不是很好,很標準的夏日陰天,悶熱,昏暗,加上北方特有的荒涼感。看云層的厚度應該是不會下雨,不過這個沒法說,我對天氣的變化沒什么感受力。外面灰蒙蒙的一片,就像紅豆嘴里吐出的煙霧一樣,只不過天空的顏色更沉重,而紅豆的煙色很自在。
紅豆抽過的煙和我抽過的煙是不一樣的。我的煙蒂不會剩很長,而且基本都被手指夾弄得彎曲了,很不成樣子。而她抽過的煙,剩下的部分長度剛剛好,她抽煙很溫柔,所以煙很直,最重要的是,那上面會有口紅印。
這大概就是為什么她吐出的煙會那么美。
“別盯著我看了,看路。”紅豆很大聲的嚷到。
“好。”我之前都沒意識到自己時不時看著她。不知道為什么,我很想仔細端詳她的臉,但是手中方向盤的觸感讓我放棄了這個想法。
“我想當一名老師來著,大學剛畢業的時候。”紅豆從剛才開始怕我一直盯著她,已經把書扣在了臉上,用老爺爺在搖椅午睡的姿勢跟我對話。
我在腦海里畫了一個拿著教鞭粉筆的紅豆。
“找個安靜的鎮子,不要太荒涼,也不要太繁華,靠近海邊最好,實在不行靠座山,或者靠在江邊湖邊也是可以將就的。”她自己肯定了自己一下。
“掙得不多,但是足夠我寒暑假出去轉一圈就滿足了,其實說更重要的東西,我喜歡孩子。”
“我覺得女人肚皮圓滾滾的時候是最性感的。”
我在腦海里畫了一個挺著肚子的紅豆。
“我想我一定嚴厲不起來,罵你倒是順口就來,罵孩子我還真是做不到,我會帶他們學課程,學我走過的彎路,學會我看過的故事。”
“還有一點,因為我母親是一個老師。”
我在腦海里畫了一個中年的紅豆。
當我把這三個紅豆拼湊起來的時候,我笑了,情不自禁,我想我只是從最直觀的地方感受了她說的話,大概就懂了為什么她說的是過去式的東西。
因為紅豆跟這三個東西捏出來的人生格格不入。她自己比我更清楚這一點,所以她跟我說了這些東西。
“我上一個夢想是想當一個警察,五歲的時候。”
我說的很嚴肅,但是她大笑不止,我看不出她究竟是在笑我,還是笑她自己。
應該是虛張聲勢。
這個詞是一個女人教給我的。
她究竟多大年紀我不太清楚,是結過婚的,認識我的時候處在什么樣的感情狀態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她在床上跟我抱怨的東西,向我吐露的心境。
“如果女人一旦接受了男人的要求,就成了被壓榨被汲取的對象,我必須要虛張聲勢,讓他們焦躁。”女人十分喜歡抽煙,保養的還不錯的臉上總是很自大的神情。
她這個年紀的事我是不大清楚,只是記住了虛張聲勢這個詞。印在腦海里沒法忘記。
直到我發現了我的生活都是在虛張聲勢。
紅豆突然切了車里放的歌。好像是王菲的夢中人。
“以前有一個喜歡我的男生,我對他也頗有好感。”
“后來我們高中同學聚會的時候,去了一個朋友家,他家在農村,房子很多很大,大家就去那里過了一夜。”
“然后半夜的時候我去上了廁所,那是土廁所,在院子里用磚砌成的,上面掛著一盞昏黃的白織燈,燈的開關是一根繩子,繩子掛在主屋的門前,我跟他說了一聲我去上廁所,以后就一個人去了。”
“那晚上肚子真是該死,痛得要命,我心里還荒得很,漆黑黑的一片。”
“最后燈突然滅了的時候,我的心一下子就沉靜下來了,一點也不害怕,回去的時候扇了他一巴掌,之后再也沒有理過他,甚至連正眼都沒看過。雖然我知道是那家的媽媽看到燈在亮就給關了。”
“他可能到現在也沒有理解究竟發生了什么。”
說著說著,天慢慢晴了起來,夕陽的紅暈刺痛了我的眼,我有點不適,眼睛里像塞了什么東西一樣,一點點滲進了腦袋中,然后越進越深,完全處理不掉。
車子是什么時候停在了服務區,我一點概念都沒有。倒是車一停的時候紅豆就蹦了下去。我跟了下去,紅豆還像以前一樣,走的出奇的快,這次我沒有用力追上她的步伐,而是在后面,順著她走過的路,慢慢悠悠的散著步。
服務區的酒店一般價格高服務差,不過我們沒得選,因為她不會開夜路,而我已經沒了那個精力去挑戰自己,疲勞駕駛很危險。
等到我走到酒店前臺時,紅豆已經到了那里似乎有段時間了。我湊上前去,才聽得紅豆正
和登記人員爭論。她想開間普通的雙人房,卻被告知雙人房已住滿。對此紅豆似乎異常的不滿,我想起剛剛一路上她那說不清的冷漠或者淡然,心中暗笑,手上卻掏出了煙,點燃后抽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