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緊張,孩子,我對你沒有惡意,我只是想知道你在這里拉琴干什么?”我又重復了一遍,問道。
男孩終于第一次抬起頭認真的看著我,他的呼吸逐漸趨于平緩,碩大的面具后面,一絲唾液緩緩跌落。我頓了頓,意識到男孩的面部不太正常。很有可能哈斯努卡身上發生的事情也發生在了男孩身上。
“我是在給俏女士拉琴,我只偶爾見過她一次。她,她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女人,她很喜歡聽我的琴聲。”
說出這段話的男孩雖然不再害怕,但是他依然有口吃,看來這是他天生的毛病。
“但,但是,她的姐姐不喜歡我,每次都趕我走,她從來不把自己的雞蛋和人分享。”
“你是說溫妮莎女士?雞夫人。”我說道。
“對,對,雞夫人,村民們都這么叫她。”男孩點點頭。“對了,先生,你是不是在看我的面具,我,我有一種疾病,臉比別的人要難看,有人就給我做了這個面具,這樣的話我就容易被別人接,接受了。還好,我的聲音還是正常的。”
我低下頭思索著,哈斯努卡的樣子不能算是美麗,甚至不能算是“正常”。但是男孩卻依然稱她為“世界上最美麗的女人”,只能說明被真菌感染之后,他的審美也出現了變化。
“誰給你的面具?”我問道。
“是這片森林唯一的一個醫生,先生,我,我見過他。”
男孩的話,在我腦中掀起了晴天霹靂,接下來他自顧自的說些什么我都聽不到了,腦海中一直有一個聲音告訴我,這條線索絕不能斷,甚至比狼人那條線索更加重要。
醫生很有可能一直在幫助豬村的村民治療真菌帶來的疫病,但是發現自己無法治愈之后躲了起來,男孩就是他曾經的患者之一。在醫生的幫助之下,雖然無法遏制臉部的變異,但是得到了一個面具來保護他免受正常村民的歧視。
“你看上去和其它人都不同。”男孩說道。
我笑了:“我也是外來人啊,孩子,被這里的人排斥的家伙,他們總是叫我‘外來人’”。
“那我們,我們有相似之處。先生,你能幫我嗎?幫我打開俏女士房間的門,我,我想再見到她。”
我的腦子飛速旋轉,男孩顯然不知道,俏女士房間的門已經被打開了,但在我剛剛想要告訴他這個消息的時候,一種本能的反應阻止了我——我應該利用這個信息差,從男孩口中套出更多情報。
很快這種小人之心就受到了另一種愧疚的責怪,但我依然堅定著自己的念頭。這是森林,俗世的道德體系在這里并不適用,即便是對這么小的一個孩子,他的身形看上去只有十一二歲。
“你能給我什么?”我問道。
“先生,你的臉,似乎,似乎也和我一樣,不過沒那么嚴重。我覺得你,你搞不好也生病了,我可以幫你和醫生預,預約。”
“成交,我幫你找到鑰匙開門,你幫我預約。”我說道,這番話在平時只會得罪人,但是在我看來,這無疑比世界上最美妙的樂曲還要動聽。
“先,先生,拉鉤。”男孩伸出了和他那張碩大的臉完全不相稱的小拇指,對著我說道。
“拉鉤。”兩只手指緊緊的糾纏在了一起。但隨之,這種默契就被一聲河東獅吼粗暴的打斷了。
“你們怎么還聊上了??”雞夫人的怒吼,從我身后傳來,男孩一下縮了進去,但隨之,他意識到了只有逃跑才有一線生機。他迅速的從拖拉機底下鉆出來,沖向那把斷成兩截的小提琴,中間卻因為自己的笨拙摔倒了。
我立馬起身迎向了雞夫人,給男孩爭取了足夠的逃跑時間,他感激的小聲說了謝謝,收起小提琴從墻上翻了出去,在我看向他的時候,我聽見一聲屬于他的聲音,難得的沒有口吃。
“谷倉見,先生。”他的面具從圍墻頂部消失了。
不理會雞夫人的破口大罵,我默默記下了谷倉這個名字,應該就是寂靜森林中的某個地方,畢竟男孩總不可能從干枯草地過來,我在干枯草地也沒見到過谷倉這一類的建筑。
我還不知道男孩的名字,既然他這么喜歡拉小提琴,或許我可以叫他“音樂家”或者“提琴男孩”這一類的名字,就叫他音樂家吧。
那么接下來,就應該找到谷倉的位置了。我看向面前的雞夫人,抓住她的肩膀:“我和您保證,他不會再來了,我和他聊過了。”
“什么?那個惡魔嗎?”雞夫人頓時平靜了下來。“你和他是在說這件事?”
“沒錯,那孩子確實是個惡魔,我在和他做交易,他給您拉琴,是為了您的雞蛋,如果您給他雞蛋,那么他就不會再來。”
“哼。”雞夫人氣呼呼的背過身去。“果然是為了我的小雞和雞蛋來的,說實話,如果你看見那孩子面具下的樣子,你也會和我一樣討厭他的。”
“拿去。”雞夫人在地上撿起兩個雞蛋,遞給我。“給那孩子,讓他別再來了。”
我猶豫了一下,接過那兩個雞蛋放進背包,說道:“那我去找他,他讓我在谷倉和他會面。”
“谷倉,是筒倉吧?”雞夫人看向我。“外來人,看樣子你對這里不是很熟悉。”
“能否請你告訴我筒倉的位置?”我順水推舟。
“筒倉有一個巨大的儲存玉米的筒,大約十幾米高,如果那玩意沒有倒下,你應該早就發現它才對,可惜前幾年風吹雨打,再加上沒人維護,架子生銹,大筒倒在地上了。”
雞夫人嘆了口氣:“本來里面的玉米能維持我們一段時間的生計的,但是村長葉塞尼根那個老狐貍,早就開始派人收集玉米,還不準我們去拿。里面的玉米本來就不滿,很快就被他拿光了,堆在自己的房間里。大筒倒下之后,還能從里面收集到零星的玉米粒,但是現在那里只剩下灰塵了,我們就不再去那里了。哦,那玩意就在寂靜森林的東方,離豬圈應該不遠吧。”
東方,看來離我的庇護所很近,但是她剛剛說豬圈?
我想起了那些運送豬的手推車,村民們似乎在外面有一個豬圈,狼人也曾經提起過森林里面有豬叫。
“您知道豬圈的位置嗎?”
“這我就不知道了,年輕人,我對豬圈里面的東西是不會感興趣的,我有我,和我的小雞呢。”雞夫人從地上拾起一只雞,很輕松的就托住了雞的身體,放在自己的肩膀上。
在雞夫人離去之后,我從背包里翻出自己的日記本,在扉頁的地圖上大概標出了豬圈和筒倉的方位,下一步,我應該從我的庇護所出發,在周圍進行尋找,這是效率最低但是最有效的辦法。
這也是救援隊搜救求救者的萬字搜救法,雖然慢,但是能夠保證中間不會有地方被漏掉。
做完這些,我動身從雞夫人的家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