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晴呆呆地看著他們上車,又看著轎車慢慢地行駛。
不能再遲疑了!秦晴喊了一聲:“易洲!”接著小跑著追趕。
“易洲!”她舉起手,拼命地揮動。就在這時,后面一輛自行車擦過。秦晴舉起的手無意打到騎車人的臉上,那人、那自行車和秦晴同時摔倒了。
“你是怎么搞的嘛?走路就走路,干嗎手舞足蹈地嘛?”
“我在喊前面車上的人。”
秦晴跌坐在地上,看到轎車停了下來,易洲下了車,正要往這邊走,林嘉麗緊緊地跟在他身邊。
黃昏的校園,燈光黯淡,人影綢密,那些男男女女大學生迅速像潮水一樣涌過來,很快把他們圍攏成一個小小的圩口。坐在地上的秦晴看到周圍都是褲腿。從褲腿的縫隙里,她能看到易洲和林嘉麗的四條腿。
易洲和林嘉麗站在那里。司機在后面喊:“易洲,快走吧,晚上看西班牙雜技。”
一個女生快步走來,“易洲,你的護照辦好了。”
“哦,謝謝!”
林嘉麗:“走吧,你不是最反感中國人當看客嗎?”她指著圍觀的圈子,“你也想去參加圍觀?”
易洲:“好像有人在喊我名字,是個女的。”
林嘉麗:“不就是剛才講護照的那個女的嗎?”
易洲摸了摸額頭:“不是!”
“又是幻覺!”林嘉麗,“難怪你媽媽講你還沒有走出陰影,一定要把你送到美國去洗禮!走吧,親愛的丹尼斯·洲!”
林嘉麗架著易洲,易洲一步三回頭地看著后面,身子歪進轎車,轎車尾部冒出一股青煙,很快便消失了!
騎車人受傷了,躺在地上大聲說:“你不要走!”
秦晴這才注意到,摔倒的是個中年婦女,她的車龍頭上掛著一個布包。布包里裝了生雞蛋。
圍觀學生:“快送醫務室!”
“醫務人員下班了,還是送附近醫院吧。”
秦晴狼狽極了。
一個女生把秦晴扶起來:“你傷著哪里了?”
秦晴:“謝謝你,我沒事。”
女生:“你是哪個系的?我怎么沒見過你?”
秦晴:“我不是你們學校的。”
摔倒的婦女是學校食堂的女職工。她坐在地上:“我的腿摔斷了,別讓她跑了!”
秦晴:“大姐,你放心,我不走。腿斷了我陪你一條腿!”
女生小聲對秦晴說:“別聽她咋乎。旁邊就有一個小醫院,我出去給你們叫一輛出租車來。”
在醫院,秦晴耐心地陪著那個婦女。陪她包扎,陪她檢查,跟她商議,賠償她摔壞的東西。
一切辦妥之后,秦晴起身將要離開,剛走幾步,便一頭栽倒在地……
氣憤、悲傷、勞累、饑餓,交織在一起,擊倒了堅強的秦晴。長到二十二歲,沒有受過的欺負,沒有經歷的委屈,沒有體驗的饑渴,今天一次性體驗了。
躺在醫院的床上,她感覺仿佛在云端一樣飄忽。慢慢地睜開眼,看著輸液瓶里一點一滴的輸液,她的整個身心變得清爽,變得超脫了!
她爭強好勝,她敢愛敢恨,到頭來,她明白一個道理,人能不如命運!算了,不找他了!有什么意思呢?命里有的終歸有,命里無的莫強求。如果他沒變心,萬水千山也擋不住他給我一個音訊。如果他變了心,就算扁他一頓,就算破壞他的幸福,你又得到什么呢?
更何況,易洲,他曾經愛過自己,給過少女時期的自己風月無邊的歡樂;易洲,他在生死關頭,從土里趴出父親,背負父親逃離危險的時候,他是真誠的!他不應該被譴責,不應該被報復,而應該得到寬恕。
這時,穆廣的臉龐浮現在她眼前,穆廣說得對:“寧教天下人負我,我不負天下人。”過去認為他懦弱,懦弱是因為他的身世造就的,不可以仿效。現在看來,這是一種智慧!因為人生太短暫,不應該背負過多的怨恨,不應該背負太重的愧疚。因為怨恨和愧疚,就像無底的黑洞一樣,吞噬著人生有限的正能量!
兩顆晶瑩的淚珠,慢慢地在她美麗的鳳眼梢頭漲滿,無情地滾落,在她白皙的臉頰游走。
此時,那個跟她碰撞的婦女站在她的床前:“姑娘,你是外地人?你住在哪里?要不要我幫你捎個信?”
秦晴搖搖頭。
婦女從她的布包里拿出一個塑料袋,放在秦晴的床頭,說:“姑娘,這有兩個漢堡包,是我們食堂自己做的。”
秦晴謝過她,她走了。
靜夜的醫院,孤寂而空幽。一種強烈的感情襲上她的心頭。
“穆廣,我最親愛的人!你來吧!來把我帶走吧!哪怕跟你到天涯,到海角!”
此時,穆廣正在焦急地尋找她。
在那個弄堂里,穆廣跟秦晴一樣,線索斷了。秦晴遇到街道辦事處的人,而穆廣來的時候,街道辦事處的人們已經下班了。
秦晴從沈萬山那里知道易里峰在上海市機械工業廳這個單位名字,穆廣不知道。穆廣只知道易洲曾經住在上海武警醫院。
他在這里徘徊了很久,直到夜深人靜。
如果你在高空俯瞰,你就可以看到,兩顆滾燙的心,在不同的位置為對方跳動,但是,這兩顆心相互找不到方位。由此可以看出人類的渺小。
穆廣回到大中華賓館,進入秦晴的房間。那里空空蕩蕩。
他坐在那里苦思冥想。在穆廣的情緒中,有焦慮,有恐懼,但更多的是氣憤!就帶著這些情緒,穆廣坐在沙發上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