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聽“咚”地一聲破鑼響，宋揚一改平時在鄉里的乖乖相，像個市井里做慣買賣的店家一樣扯起了嗓子大喊：“招工啦，招工啦~”很快，宋揚身邊便里三層外三層圍滿了人。

　　“小女娃，你幾歲啊就出來招工啦，你家里人曉得不？”一個滿臉橫肉的中年婦女最先開口，她高聲戲謔道，：“你家大人知不知道你出來擺大陣？”一陣悉悉索索的笑聲在人群中蕩漾開來，由小及大，把宋揚的聲音都蓋了過去。從人們的笑聲中，宋揚聽到了大伙兒對中年婦女的認可，合計都把這當笑話看呢。宋揚也不慌張，她再次敲起破鑼，鑼聲響起，震得靠前的幾個大媽和小囡連忙捂住了耳朵。人聲慢慢降了下來，大家把目光投向宋揚，想聽聽看宋揚能說出什么五四三來。

　　宋揚微微一笑，清了清嗓子道，：“各位街坊鄰居，咱們紗布廠要在鎮上開工了?！彼螕P也不回應剛才大媽的問號，直奔主題，她還耍了個巧，用“咱們”模糊了紗布廠和她的聯系。“咱們紗布廠是第一個縣里過來鎮上辦廠的大廠子，準備招一兩百個女工人?！甭牭竭@，人群里發出哇的一聲，開廠子招工人這本身是一件很普通的事，可是90年代的惠鄉鎮是個鳥都不愿意拉屎的閉塞小村，村里要是有個在廠里上班賺錢的都很了不得了，因為大家的想法都還停留在收入穩定，福利好的印象中。

　　一個穿灰領粗布的阿姨遲疑地問道：“那么大一個廠怎么派你個小孩子出來招工？我可聽聽說進廠子要有人介紹的，不是隨便都能進的?！彼螕P心里一陣尷尬，她心想沒想到這個問題這么快就來了，也是，像招工這么大的事哪里會讓小娃娃出來，而且還這么寒酸就支了個小地攤。宋揚眨了眨眼，剛要說話，這時候最挨著大字報的中年婦女又開口了，：“是啊，前年我娘舅家要去縣里襪子廠當工人，還拖了鎮上供銷社的熟人簽的線?！边@種事放到現在可沒人信，招普工不就分分鐘的事，有的廠子經理一大把，招普工都跟招爹似的?？墒茄氵^都要拔根毛的惠鄉鎮，愣是把介紹人工作當成了一門生意，因為消息不流通，人們也沒什么見識和文化，掮客們在其中上下游走，裝滿了口袋。

　　“我大伯說，”宋揚佯裝說錯話，“啊，不是，是這樣的，廠子里最近開工了，要招很多女工，每個月下來有100塊錢工錢。現在已經招了一些人了，還有些名額，我們有些門路能去清閑的崗位，但是要交一點介紹費?！?p>　　宋揚說完，人群里一片安靜。過了幾息，人群里冒出一句嘟囔，“說了這么多，這小孩是來騙錢的吧?！闭f到底，宋揚的話還是讓人不那么相信。這時候有人問了，“小囡囡，你們這介紹費多少？”“一人2塊，包上崗，但是只有20個名額。”宋揚也不敢往多了說，怕招多了惹人算計，也兜不住底。說罷，她臉不紅心不跳笑盈盈地看著人群?！肮怨裕瑑蓧K錢！”兩塊錢能稱兩三斤豬肉了，不過這和托人找關系來說，這個價錢算是不高了。兩塊錢換100塊的崗位，這買賣來說已經非常劃算了，可是有的人還是不信，到底有見過世面了的，直言道：“現在找工作哪里要介紹費，我上次去城里誰想去就去?！薄笆前?，是啊，都什么年代了?！?p>　　不過，說歸說，到底沒人走。大家都是赤手赤腳風里來土里去的，真想去廠里工作的人多的很，就需要有人打個頭領著去?！斑@樣吧，”宋揚見今天扯的大旗沒什么人相信，就卷起了大字報，一邊卷一邊道：“各位街坊們，本來是家里有點門路，想給大家找點錢，如果沒人報名，我就走了哈。”宋揚說完收拾了零碎就走了。人們這時候似乎都被她帶跑偏了，都忘記了她是個小丫頭片子了。不過，這個時候大多數孩子早當家，有的人十七八就結婚生孩子了，8歲的孩子已經是半個大人了。

　　說沒人動心那是假的，宋揚才沒走幾遛彎，就有一個人女人跟在她后頭，宋揚走了幾步覺得有點不對勁，轉頭就和那個女人打了個照臉。宋揚抬頭一看，來人大概二十歲出頭，樣子柔柔弱弱的，臉上有少許淤青的痕跡，從女人的五官里可以辨別出她應當是個頂好看的女人。但是現在她眼睛一大一小，臉色的青痕讓人無法關注到她的美貌。家暴。宋揚腦子里飄過一個傷痕累累的流行詞。

　　“小朋友，你說哪里在招工??？”那個女人問道，宋揚看得出她有些拘謹。“鎮......鎮上。”“你真的能幫我介紹到廠子里干活嗎？”女人又問道，宋揚看得出她和人群一般都是不信的。宋揚梗著脖子，明知道這樣欺瞞一個沒有文化的人不對，但是為了接下來的計劃她還是硬著頭皮說道：“是的。不過要給兩塊錢介紹費?！彼螕P把心一橫，還是說出了那個價錢，但是后來宋揚還是找了個機會退給了她，并幫助她擁有了獨立自主的人生，這是后話，咱們以后再說。

　　“那什么時候我跟著你去，不過兩塊錢我得打完工再給你，我現在沒有錢?！睕]錢，宋揚心下沉了沉，不過本身這種中介的事就是賺的信息差，現在有人相信她，就算開了個好頭。宋揚心想，“可以，那明兒下午一點半你去鎮上光華路石頭柱旁，我到時候在那等你?！?p>　　“姐，你叫什么名字，晚上我跟我得先跟我伯說一聲?！薄鞍⑾?。”“阿香姐，明天見?！?p>　　“好，明天見?！迸藸N然一笑，開心極了，仿佛天上的光輝都投注到她的身上。宋揚默然，這得是多大的委屈才走到這步。宋揚和她商量好碰面的時間后，就轉緊趕回草臺子，草臺子已經演了一個鐘了。只看見萍寶和萍寶哥哥一臉焦急地望著遠處似乎在等什么人。一看到宋揚過來，就氣急道：“你跑哪去了，等你半天！”萍寶哥向來是個好脾氣的，他沒有多大惱火，反而是一臉關切，“揚揚，你去哪兒，去這么久？”宋揚連忙道：“我剛才走岔路了，找了很久才找到，還在路邊人家店里電視旁看了會電視，嘿嘿。”宋揚的謊話真是一個比一個真。不過，為了不讓同伴起疑，為了她發家致富的美夢，適當有些掩飾也是不可避免的，畢竟，來到這個時代對她來說，更是老天爺開的一個無比巨大的天窗了。

　　“那行，我們走吧，也不晚了，待會家里該著急了?！?p>　　宋揚連聲應好，一路上她使出渾身解數把萍寶逗得樂不可支，自然忘了剛才的不愉快。

　　轉眼到了第二天，宋揚和阿香約定的時間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