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很快翻白了肚皮，宋媽留了兩個白饅頭和一口熱粥，便牽著宋揚去了紗布廠。走到半路，本來笑意盈盈的宋媽又不說話了，她挑著扁擔說道，揚揚，這要是沒人買怎么辦，唉，這么些個白面就霍霍了。早上還在和宋媽犟著一定要跟著來的宋揚不禁笑道，不還有我嗎，你非不讓我來，你女兒我可是最會吆喝了。宋媽想起昨天，可不是，什么時候小妮子膽這么大，還有模有樣的。“再說，這是咱撿紙皮的錢，賣不掉也不可惜。”宋揚臉不紅心不跳道，這才把宋媽安撫下去。

　　媽媽，這才是我們人生真正的序章呢，不要擔心，從前我們總是衣不蔽體穿過生活的大雨，現在有我，我們一起撐傘。

　　到了紗布廠門口，不早不晚，剛好門衛大爺打開了廠房的大門，上工的人還沒來。宋揚眼色好，連忙放下收錢的布包，從竹框里取出一張新裁的草紙，包了兩個肉包和一個白面饅頭湊了上去。

　　大爺，宋揚甜甜的嗓音傳了過來，門衛大爺探了探頭，誰啊。“是我，大爺。”門衛大爺認得這個膽子大的女娃娃，前幾天領了二十來個女工來上崗，把鎮上中介抽水的林大顯擺氣的半死。是的，大爺可不叫她林大姐，大爺私底下給林大姐取了個花名，叫林大顯擺，每次都穿得花花綠綠臭顯擺，真怕別人不知道她有錢，更氣人的是還一個勁叫他死老頭子，哼，誰是死老頭子。

　　什么事啊。

　　大爺，這是我家早點攤的包子和饅頭，您嘗嘗。

　　經過前世幾年職場上的摸爬滾打，宋揚最知道人人都不可得罪，一點點小小的禮數可以讓許多麻煩的事情變得容易，也可以讓普通的事情變得越來越更利于自己。

　　“小丫頭，我不買啊。”大爺瞇著眼睛看了看紙包，又看了看宋揚，心想，這孩子跟個小大人似的。“大爺，這不用買，我媽媽說送給您吃的，說您看著慈眉善目的，一看就是懂得很多的人，要您嘗嘗我們家手藝，提點提點意見。”宋媽隔著幾米遠，正在應付兩個買饅頭的人，不知道宋揚這邊已經拿著她的名號巧舌如簧了。前世宋揚可不敢，總是老實本分的，有一年跟著朋友做銷售愣是出不來業績，好幾個月只能拿1500的基本工資，氣的主管威脅她要立即開除。朋友好說歹說中間盤旋逼著她學了一些蹩腳的客套話，終于拿到了幾單，再后來說得熟練了，隱隱有月入上萬的水平。這輩子宋揚決定徹底放開自己，把經歷錘煉的自己再磨得锃亮無比，或許，這樣，父母就可以早點享福，不必為了幾兩碎銀，硬生生提前老了十幾年，宋飛不會張揚著走上偏路，宋婷不會早早嫁做人婦，困宥于輪回的破落窮困中。

　　都說歲月催人老，但是歲月才不會踐踏人的青春和生機，而是生活的艱澀扒掉了不堪重負的外衣。

　　門衛大爺何嘗看不出來宋揚的示好，也行，反正進不到廠里，平日里風吹日曬給個方便。門衛大爺聽了宋揚的話也是受用，行，乖孩子，嘗嘗。

　　宋揚哎的一聲，看著大爺兩肉包子就填進肚子里，熱騰騰的肉包香味十足，汁水漫溢，大爺用大手抹了一把嘴上的肉汁，咸香噴香，肉餡也足，新鮮的蔥苗摻和在五花里，別有一番滋味。手藝不錯。大爺豎了豎大拇指。宋揚眼睛瞬時像打開了開關一樣，蹭地亮了起來。謝謝大爺。

　　回到攤上，宋揚對著宋媽道，媽，大爺說您手藝很好呢。宋媽這時剛給兩個男工找好零，兩個男工飯量大，一人買了5個白面饅頭和兩個肉包，心里正開心，聽到這話，眼睛更是喜到了眉梢。

　　過了一會，上工的工人們陸陸續續來了，有的人路過攤子，看了看熱騰騰的包子，問了問價，嫌貴，又走開了。又有幾個三三兩兩路過的，也不過是目光被年紀不大卻扯著嗓子吆喝的宋揚吸引，不一會兒會把眼光收回，徑直朝廠房里進去了。

　　才賣了幾攤，又冷清了，宋媽看著如織的人群，又不禁慌道，揚揚，這些人咋不買呀。宋揚說，哎呀，媽媽別急，這些早來的都是家遠的，人家肯定早早吃過飯，趕路來的。說歸這樣說，宋揚也是暗自擔憂。

　　但是這樣的擔憂過了一會兒就散了。還有半小時要上工的時候，來紗布廠的工人更多了，好幾個是騎自行車來的。宋揚知道這些人有錢，而且可能是遠路來的，變叫賣得更大聲了。幾個騎自行車的工人聽到叫賣聲，便朝著攤子上過來。

　　“老板，饅頭怎么賣？”宋媽被這一聲老板喊得紅了臉，但很快正色地介紹道，饅頭一毛錢1個，肉包兩毛一個，菜包一毛5分一個。騎車的人很爽快，買了兩個肉包和五個饅頭，后面陸續走遠路的工人也圍了上來，你三個我兩個，把宋揚和宋媽圍了起來。這邊宋媽麻利地用草紙包裝饅頭包子，那頭宋揚就用清脆的童聲給客人一筆一筆算賬，噼里啪啦，每一筆錢都算得分毫不差，而且速度又很快。有個五大三粗的修理男工幫好幾個人帶饅頭，宋揚也算得有零有整，把一眾大人看得驚奇。

　　“嘿，這小丫頭，真是個神算子呢。”有個掉書袋的男工一本正經說。宋揚這邊聽了，不禁汗顏，前世的幾年基礎計算肯定要過關啊，不過在這天上掉石頭都能砸到一個文盲的鄉下里，宋揚只能裝裝象了。

　　給修理工找完零，宋揚又給他多塞了一個白饅頭，謝謝他這個大客人。修理工看了看宋揚，直到小姑娘真客氣。

　　上工的人越來越多，很快，帶來的饅頭包子就消了大半，那邊有幾個昨天買過的覺得好吃的，今天又來了。這邊幾個廠里的小領導們聽說外面有個算賬像算盤子一樣快的姑娘賣饅頭包子，一時間攤子上又熱絡了起來。

　　宋揚現在可不怕別人瞧她，反而越賣越起勁，算得越來越快，看來加減乘除確實是人行走江湖的必勝法寶。一時間攤子上也分不清哪些是看宋揚的，哪些是買饅頭包子的，反正啊宋揚他們帶來的竹筐越來越見底，不一會兒，竹筐里的饅頭和菜包都賣完了，剩下五六個肉包還沒賣出去。

　　此時，紗布廠的工人們幾乎都已經進去廠里了，宋揚豎起耳朵，便聽得廠房里機器一落一起的機械聲。宋揚知道，這是紗布廠正在紡紗布呢。啪嗒，門衛大爺插好廠門的插銷，宋揚知道已經沒有人了，竹筐里此時還剩下6個肉包，但是她和宋媽知道，只剩六個肉包，也是賺了的，兩人對視一眼，眼里充滿了笑意。

　　晚上回去的時候，宋揚和宋媽盤算了一下，今天出了二十斤面粉，還有糖肉等，扣掉成本，宋媽今天一下子掙了十五塊，這可比在磚廠挑磚強。

　　當然，還有肉包吃。這個夜里宋揚一家都是歡聲笑語，晚上桌子上除了遛了一遍白天剩的包子還有昨天豬肉強給的豬血炒蒜苗，別提多香了。

　　宋揚想，真好，真是一個好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