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濃密的絲狀長羽支。羽軸呈現出溫和的青紫色，而尾端的羽瓣微微透紅，宛如新鮮的血跡。
潔蘿輕輕撫弄著這支晶瑩的羽毛。
潔蘿輕聲說，“傳說萬年前的精靈，曾經無限接近天空。”
“意思是背上有過翅膀？”葉連看著羽毛，心里充滿好奇。
兩人坐在祭堂的月亮湖邊。
陽光穿過妖精的守護結界，染上一層清涼的綠色，灑在入鏡般的湖面上。
潔蘿怔了片刻，似在回想：“有過。但是尤克特拉希爾倒下后，精靈都失去了翅膀。”
她頓了頓，補充一句：“也帶來了分裂。”
葉連摸了摸下巴，這應該是某種隱秘的史前故事。
潔蘿張手，羽毛隨著飄來的清風上升。她閉眼，臉上是祥和的神情。
羽毛化作光點，浮散于空氣中。
葉連吸了口氣：“效果不錯。”
潔蘿睜開眼睛：“在走之前，也沒什么能為他們做的。只能這樣了。”
她以月光鳥的羽毛作為施法媒介，配合精靈族的術法，重塑了妖精的防護陣，使得法陣變得更加隱秘和強固。
也是為她的離去做準備——雖說精靈族只是以她為目標，但在巨霧森林里，還是有著不少強大且洞察靈敏的妖獸的。
“真要走了？想好去哪里沒？”葉連問。
“大荒野。”
“那邊倒是人跡罕至，但是你竟然要往東北走？”葉連疑惑，“我以為你要去河間地，畢竟那邊有……”
“木精靈。”潔蘿搖搖頭，“不是你想的那樣，月神的子民向來與女武神的子民不和……你在記什么？”
“你又不是不知道。”葉連掏出小本本還有一支自做鋼筆寫著什么，“我得記下這個大陸的勢力關系和分布，免得將來被抓了，報兄弟名字報成了仇人害死自己。”
潔蘿笑起來，又想了想，問：“你真的是亞夏人嗎？”
“我不是嗎？”葉連收回本子，攤攤手。
“你不像我遇到的任何一個亞夏人。”潔蘿審視著葉連。
“我們第一次相遇的時候，我就說了，我不是亞夏人。”葉連笑道，“只不過到現在也沒人相信我。”
潔蘿搖搖頭：“我并不是不相信。只是覺得不重要。只要不是邪神的信徒，就不是精靈的敵人。”
“那剛才？”
“隨便問問，找點話題。”潔蘿淡定地轉過視線，“你的術法，讓我覺得很奇怪，像是來自另一個世界。”
“嗯哼。你剛才說到邪神？”葉連轉移話題，“那是什么？”
“自然魔法共同的敵人。世界的腫瘤。黑暗的源泉。”
“三句話，三個定義。沒一句不是抽象的。”葉連思考了會，說。
“……”潔蘿無語地瞥了他一眼，“這個…很難解釋得具體。”
葉連也不糾結，繼續問：“埃隆呢？”
“放走了。”
“放走了？”
“嗯。我讓他帶信給暮星，說我準備離開巨霧森林。”
“你覺得她會信？”
“會的。精靈族總是高傲的，只要我走了，他們不會再為難這支妖精族。”
葉連沉默了：精靈族有時候還真是，直來直去啊。
“你一點也不擔心自己？”葉連又問。
潔蘿盯著湖面發呆：“不擔心。”
“那大荒野有什么？”
“不告訴你。”潔蘿俏皮地笑起來，配上娃娃臉，顯得有點可愛。
“你問題怎么這么多？我都聊得累了。”她眨眨眼。她的百年壽命里，從來都是個不多言語的精靈，因為聊天真的很花力氣。
文靜的公主。沉默的諾雅。同族如此稱呼她。
通俗點就是精靈里的自閉姐。
“說明我關心朋友，是個適合結交的講義氣有擔當的人。”葉連也笑起來。
“這點我承認。謝謝你。”潔蘿說。
葉連擺擺手，換了個姿勢，懶洋洋坐在湖邊：“我不禁又要問了，這些決定你都和大祭司說過了？”
“不用說。他知道的。”
又是精靈族神奇的溝通方法嗎？
“那要我做什么嗎？我正好要去流火城附近，繞過風吹嶺從大荒野過去，也是我們計劃中的路線。”
“你去流火城干什么？”潔蘿疑惑。
“我有個同伴，露露要去那。我們呢，原本從河間地收到你的信過來，正打算解決了事去北邊的龍山轉一轉的。現在我改主意了，我決定先去流火城看看。聽說那邊挺熱鬧。”葉連想拔一根草銜在嘴里，被潔蘿一瞪，縮回了手。
“龍山？”
葉連瞥了眼好奇的潔蘿：“現在變你問題多了。”
“我的。”潔蘿說。
“哈，學得很快啊。”
“你教得好。”
“龍山那邊，大雄想去，小黑也想去。”葉連走神了，“我反正閑人一個，跟著到處走走。”
“你好像一直都很閑。”
“那是，多輕松。不像你，國仇家恨齊身，就這次，不但要布局，還要飆上幾天的演技。”葉連伸手想拍拍潔蘿腦袋，“了不起啊，小不點……哎喲。”
葉連雙手被反剪在身后，按在草地里動彈不得：“痛痛痛。”
“跟你學的。親納手。”潔蘿面無表情僵硬地吐出那個難發音的詞語，“按年齡，我是長輩，一百三十七歲了，能不能放尊重點。”
“是擒拿手。”葉連等潔蘿放手，從地上爬起來，活動胳膊，“身板小，力氣挺大。別看不起人，我也是幾千歲的老妖怪了。”
“你？”潔蘿撇撇嘴，“撒謊不是好孩子。”
“有一點我挺好奇，”葉連對潔蘿的不信也不以為意，反而被科研的好奇心占據了頭腦，“你說你一百三十七歲，還是未成年嗎？那精靈壽命得多長啊？”
“精靈本來就是長生種，不過成年也是和人類一樣的，18歲。”
“也就是這是你的偽裝樣子？雙下巴的小娃娃？”葉連被勾起了好奇心，“你的真面目是什么樣子？”
“不告訴你。”
“害。”葉連可惜地嘆口氣。
兩人都不說話了，葉連重新坐回潔蘿身邊，繼續一齊看著寧靜的月神湖。
潔蘿不時看一眼葉連。
“想說什么就說。”
“……你們什么時候走？”
“嗯，大概明天。”
“哦。”潔蘿低頭看自己的膝蓋。
葉連看著月神湖：“你有什么忌口的嗎？”
“嗯？”
“比如只吃露珠花蜜什么的，或者是個奶蛋素食者，又或者干脆是個辟谷女孩。”
“不懂。為什么問這些。”
“作為隊伍里的廚師，有必要問問意圖上車的旅客的嗜好。”
“精靈…沒什么講究，也吃肉的。”
“哇哦。那你這幾年，嘴里不淡出個鳥來？”
“什么叫……”
“等等，讓我記下來。精靈什么都吃。”
“也不是什么都吃啊。”
“差不多意思。我懂。”
“懂…嗎？”
“懂。”
…………
綠珠靠在樹下懶洋洋看著那對狗男女，至少她是這么想的：這兩個蠢貨竟然在談情說愛。
畢竟，誰會這么無條件去介入精靈族這么大又深的政治斗爭漩渦呢？閑得嗎？
那倒確實是閑的，只不過綠珠不知道。
先前有些許被欺瞞的不快，但是現在，綠珠運轉葉連的那套功法，只剩下深深的震驚。
而且除了這套功法，葉連竟然幾天時間里，就寫出了另一份有關自然法術的運用交給她。
只不過在她看來，有些邪惡，所以根本興不起學習的興趣。
“自然魔法，既然可以賦予繁榮，也可以帶來異變。”當時葉連是這樣說的。
其實是葉連大半年的了解心得，雖然說他并不明白其中的核心機制，但是卻模仿推導出了效果。
這個效果，卻和主流的自然魔法攻伐之術大相徑庭。
在主流的自然魔法學術界，諸如大魔導師林恩和拉比，奠定了自然魔法的進攻性理論基礎：即反向滋補與治愈的能力，給敵人帶來腐朽。如同硬幣兩面，自然魔法也有著枯榮，就像春天萬物生長，冬天卻可以肅殺萬物。
而葉連，卻提出強化滋補能力，帶來變異。
他當時引用了一堆奇奇怪怪的術語，諸如細胞啊變異啊癌癥啊輻射啊。
總之聽得綠珠一頭霧水。
但是有個關鍵點她倒是聽懂了，要放大和極端自然法術的催生能力，來制造異變的環境。
也就是說，通過他那天的法陣，能做到這點。
這個亞夏人，她看著遠處葉連的背影，心底復雜起來。
“從未見過公主這樣。”大祭司站在綠珠的一旁，同樣神色復雜，但是思考的是不同的目標。
“所以她真的決定離開你們了？”
“這天遲早要來的。”大祭司嘆氣，“諾雅大人的命運，不在這里。”
綠珠覺得大祭司說的話和葉連的話一樣難懂。
于是這兩人也沉默了，站在青檀樹下，想著各自的心事，不言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