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失明或失聰只是人生的偶然事件——是一部偉大心靈戲劇的舞臺布景……”
“滋滋滋~”
啪——
鄭良鈞抬手關(guān)掉怎么擺弄都似乎壞掉的收音機,往床上一扔,身體向后躺去。
“媽,你就不能買個新的收音機嗎?”
“又不是不能用,浪費那錢做什么……”
在廚房燒菜的顧華燕推開廚門,撿起被扔在床邊的收音機,手指按了幾下。
“你不知道有些人讓我多惱怒:他們妄自斷定我有一些特殊的感受和經(jīng)歷,而這些感受和經(jīng)歷讓我和他們迥然……”
“看,這不是能用嗎?”
顧華燕扔下收音機,轉(zhuǎn)身回到廚房,從前幾天把鄭良鈞從醫(yī)院接回家里,為了能夠?qū)B氄疹檭鹤樱櫲A燕讓老公一個人在老家收莊稼,帶著兒子一人回到縣城住,并且向公司延長了請假。
“哎,為什么除了這個一直念叨海倫凱勒的臺以外就沒能聽的了?”
鄭良鈞覺得自己已經(jīng)被凈化了心靈,他和凱勒的靈魂發(fā)生了共振,世界哪怕黑暗他也能看見光明,他感知到空氣在燃燒,世界被照的通紅。
哦,也可能是他眼睛好的差不多了。
空氣中漸漸的多出兩種味道,甜的發(fā)鼾和草藥的苦氣,這兩種味道在空氣中糾纏著,混拌著融為一體,而多出另一種味道——肉香。
鄭良鈞知道,老媽熬的雞湯做好了。
咣~咣~
顧華燕擺好碗筷,將鄭良鈞那一份雞湯中的姜,八角等大料挑出,又端上一份淋上一層雞湯的米飯。
“大少爺吃飯了!”
鄭良鈞啪的一下再次關(guān)上收音機,慢悠悠的從床上起來,哪怕眼睛看不見也能準(zhǔn)確無誤的在飯桌前坐定。
“給,大少爺!”
“謝過娘娘~”
鄭良鈞接過碗筷,吃一塊雞肉,扒拉幾口米,渴了就咳嗽幾聲接過送來的水。
“糖放的有點多。”
吃完,筷子橫放在碗上,鄭良鈞從餐桌上摸到牙簽罐,剔了剔牙。
“什么?年紀大了,媽耳朵有些耳背。”
顧華燕收拾餐桌,哐當(dāng)哐當(dāng)?shù)耐氲鲎猜曌屗宦犚妿讉€模糊的字眼。
“我說,挺好吃的!”
鄭良鈞提高幾個音量。
“好吃明天還有,一天一頓就行,吃多了就胖了。”
鄭良鈞一時語塞,最后還是把糖放的有點多的意見發(fā)表出來。
不是他嘴刁,實在是吃膩了。
一天一頓,吃肉都變得味同嚼蠟。
吃完飯,按照最近的日常作息就是去聽收音機,可今天收音機不知哪根筋搭錯了,再聽下去他估計也要出本書。
就叫《假如給我三天光明·鄭良鈞》,最后成為世界名著,也不枉重生一回。
天啊,眼盲后的世界就這么無聊嗎?
鄭良鈞覺得這可能是他見慣了花花世界,突然進入這么一個安靜而陌生的世界產(chǎn)生的不適應(yīng),畢竟盲人眼中的世界是五顏六色的黑。
鄭良鈞揣著一根盲杖,慢慢的走到陽臺前,去陽臺的路上東西比較多,他沒有像去飯桌一樣有把握不碰到任何東西。
夾雜著微微熱氣的空氣有些沉悶,鄭良鈞趴在欄桿上,哪怕看不見也能聽見下面的事情。
這是一棟老式的居民樓,一樓的不少房子都被改造成了商店,而鄭良鈞家還不需要掙那個房租錢,所以一樓當(dāng)成了倉庫,二樓自己住,三樓接待客人時再騰出來。
有幾許麻辣的味道傳過來,鄭良鈞嗅了嗅,猜想估計是對面樓下新開的麻辣燙店傳來的,等眼睛好了就去吃一頓。
思緒在翻飛,從沿街小販到樓下打鬧的熊孩子,從自家父母到前世生活,再從這個時代想到了未來。
那么最后,鄭良鈞想到了什么呢?
他想起了胡曦之,那個漂亮女孩,驕傲又體諒他的女孩。
在醫(yī)院里時,他的記憶已經(jīng)恢復(fù)了很多,他清楚那個女孩是誰,叫什么名字,和他什么關(guān)系。
在鄭良鈞的童年時代,那時的人們還沒有居住在像未來一樣一個個封閉的居民小區(qū),鄭良鈞和胡曦之父母是同一個大廠的職工。
因為這個原因,胡曦之和鄭良鈞很熟悉對方,尤其是因為胡曦之媽媽中午經(jīng)常有事情回不來,而她媽媽和顧華燕又關(guān)系極好,所以胡曦之經(jīng)常去鄭良鈞家里吃飯。
鄭良鈞和胡曦之一起上的子弟幼兒園,子弟小學(xué),初中分開,又考上同一個高中。
初中的時候,在改革大勢滾滾而來,這個承載著他童年的大廠轟然崩塌,
顧華燕進入一家私企,而胡曦之媽媽因為他父親的關(guān)系進入工商局工作。
眾所周知,一個家庭的變化往往會影響到孩子,鄭良鈞一直被顧華燕壓制的混不吝性子終于讓他心甘情愿的從懸崖上跳下去。
那時候的他只覺得自己瀟灑無比,而胡曦之因為早有情愫且年紀還小,對他的一些行為也視若不見。
但,如果這樣,他又怎么會表白失敗?又怎么會重生后對這件事充滿恐慌與逃避?
直到回到了家里,他才想起來,還是是自己作的。
前世的那一天,他在人散盡后才來到學(xué)校,而胡曦之已經(jīng)從張凱樂那里知道他要表白的事情,在學(xué)校苦苦等了一下午,沒想到最后等到的是滿身酒氣的他,失望失落讓胡曦之原本那種期待感幾乎散失殆盡。
理所當(dāng)然的,那一次表白失敗了。
那時的鄭良鈞怎么會在乎呢,他去了大學(xué),那里女生質(zhì)量可能會比不上胡曦之,但數(shù)量管夠。
一來二去,鄭良鈞把胡曦之拋在了九霄云外,只顧著眼前鍋里的肉。
后來,他被勸退,渾身上下只有這身蠻力有點用處。
他,打工。
他,掙錢。
他,努力。
最后,他還是在底層掙扎的人。
他曾在深夜的保安室看著顯示屏哭泣,哭完了只能錘自己幾下,后悔是沒用的。
讓他對胡曦之產(chǎn)生卑微與恐懼的是一次同學(xué)聚會。
曾經(jīng),他是最瀟灑的人。
如今,他是最狼狽的狗。
如果說上一世鄭良鈞是上天的棄兒,那么胡曦之就是上天的掌上明珠。
她成為了醫(yī)藥公司的董事,他成為了只差一步沿街乞討的浪人。
這種差距,這種在同學(xué)聚會時,人前人后的議論,讓他本就支零破碎的自尊打擊的跌入更深的谷底。
后來,胡曦之找過他,那種口語中毫不掩飾的失望仿佛利劍一樣割開他十多年骯臟的皮囊。
他,又一次后悔了。
兩個月后,他重生了。
鄭良鈞相信這是老天的垂憐,無論是它抱著怎樣的態(tài)度觀看自己的人生,他都要感謝它。
他回到那個最好的年紀,一切都剛開始,一切都沒結(jié)束。
“所以啊,我要努力,是庸人也要在這個時代就當(dāng)個風(fēng)口上的豬。”
鄭良鈞往前一步,整個人從陰影里來到陽光下。
前世他錯過很多事,既然重來了就要開啟一個嶄新篇章,做點不一樣的事情。
他要做個純良人,純真善良的好青年,不說假話。
抬起頭,鄭良鈞觸碰到什么東西,一絲絲帶著微涼的寒意。
“媽,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