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旅·金之雨
一周過后,黑暗精靈與潛魔的新一次戰(zhàn)爭終于拉開了序幕。
為了防御潛魔的入侵,黑暗精靈在王國的邊界設立了三重防線,外層的<百米絕壁>,中層的<尖刺柵欄>以及內(nèi)層的<地底長城>。
而我們現(xiàn)在正站在地底長城的城墻上放眼觀望著整個浩大的戰(zhàn)場。同我一起的還有芙黎、沐春雨和貍貓。(生命教廷那倆是被貍貓硬拉來觀戰(zhàn)的)
整個戰(zhàn)場呈兩級階地,第一級階地在百米絕壁之外,是潛魔活動的地界,而第二級階地則在百米絕壁之上,設立有寒芒鋒利的尖刺柵欄。
就在幾個小時前,地底長城的守軍偵查到了潛魔的怪異動向,于是立刻集結(jié)了全國上下的軍隊(其實也不多)。
軍隊集結(jié)完畢時,潛魔的大部隊已經(jīng)歇斯底里地奔騰攀越了百米絕壁,來到了戰(zhàn)場的第二級階地,也就是主戰(zhàn)場。
階地的邊沿塵土滾滾,黑壓壓一片,盡是如黑云般碾過來的潛魔大軍。
負責指揮戰(zhàn)爭的是黑塔斯,歷來如此,這個職位都是由黑暗精靈王擔任。
“布軍,兩重軍陣。”黑塔斯一掃往常的溫和與弱勢,沉靜得仿佛一尊鐵鑄的雕像,宣布了命令。
在一側(cè)的旗手立刻揮動旗幟,向各處的傳令員傳達了軍令。
黑暗精靈的戰(zhàn)士部隊立刻井然有序地沖出城門,按小隊分層布局在了每一排尖刺柵欄之后,而弓箭手部隊則均勻分散到了城墻的各個部位,手中凝聚出魔弓。
“弓箭手準備。”
“第一輪散射,開始!”
滿天的箭雨燃燒著滾滾黑炎落入戰(zhàn)場,點燃了廝殺的導火索,戰(zhàn)爭正式爆發(fā)了。
在黑炎肆虐的戰(zhàn)場上,大小各異的潛魔張牙舞爪,奮不顧身地沖鋒陷陣,踩著同類的一具具尸骸,不斷嘶吼著沖向黑暗精靈的第二重防線。
隨著潛魔大軍的接近,黑暗精靈戰(zhàn)士也紛紛架起尖刺柵欄發(fā)動沖鋒,轉(zhuǎn)眼間便兩軍相交,血肉橫飛。
眼看一排排戰(zhàn)士發(fā)動沖鋒,轉(zhuǎn)眼間收割掉成千上百潛魔的性命,然后拋掉無用的尖刺柵欄,揮舞著魔劍廝殺起來。
戰(zhàn)場的每個角落都充斥著戰(zhàn)斗與死亡,潛魔依舊無休無止地從百米絕壁下像洄游的魚群般涌上來,箭雨鋪天蓋地,慘烈至極。
“那么,我也要去前線幫忙了。”貍貓拍了拍我的肩膀,瞥了一眼不遠處的芙黎和沐春雨,語重心長地說:“這邊就交給你了。”
我點了點頭。
我的工作很簡單,就是說服沐春雨出手。因為貍貓作為命運神使,主要研究預測系魔法和輔助系魔法,所以即使擁有著魔圣的實力,在毀滅系魔法上卻涉獵甚少,并無法對這張戰(zhàn)爭起到?jīng)Q定性的作用。
于是接下來,就輪到我這個不世出的網(wǎng)(鍵)絡(盤)辯(高)才(手)派上用場了!
事情很簡單,我實際上并不需要說服沐春雨,只要說服芙黎即可——相比而言,我認為芙黎更加容易說服,只要說服了她,沐春雨自然也就不得不出手了。
“沐前輩,”我悄咪咪地靠近正在冷淡觀戰(zhàn)的沐春雨,咳了一聲,好吸引他和芙黎的注意力,“你認為,什么是圣人?”
他面不改色,淡淡說道:“救死扶傷,匡扶正義,乃為圣人。”
“說得好。”沒錯,詭辯的第一要義·不能立即否定對方的觀點!
“正如你所言,救死扶傷,匡扶正義,都是圣人之舉。然而僅僅如此似乎還不太充足。醫(yī)者也可以救死扶傷,勇者也可以匡扶正義,難道集醫(yī)者和勇者于一身的人便可以稱之為圣人了嗎?”
“當然不止如此,圣人當有慈悲之心,心懷天下——”
“不錯不錯!”詭辯的第二要義·誘導話題,搶占先機!
“那么,什么是慈悲之心呢?作為圣人,慈悲的對象又是誰?”
“所有的弱者都應當被給予慈悲。”
“那么如何定義弱者?所有的弱者,不分種族不分性別不分善惡都要給予慈悲和救助嗎?”
“當然不是——”
“那么你便沒有資格被稱為圣人。”詭辯的第三要義·打斷對方吟唱,強調(diào)我方觀點!
“你說什——”
“難道圣人是如此膚淺的頭銜嗎?”我再次打斷了沐春雨的辯解,把握住話題的主導地位,然后問向芙黎,“圣女殿下,您說呢?”
“你不妨說說你的看法。”芙黎不置可否,如我所愿將問題推了回來。
“我認為,所謂圣人,應當超脫于凡俗的一切觀念和偏見,正因如此才能稱之為圣人。救死扶傷,匡扶天下,這是任何一個心懷遠大志向的人都會去做的,非獨圣人有是心也,人皆有之。真正的圣人,應當超越所有凡人。凡人有七情六欲,而圣人超越情欲。不止如此,圣人還應當超越所有強者。強者以一己之見行事,黑白分明,以自我為中心定義善惡,而圣人超越善惡,他們能夠認識到萬事萬物背后的對立統(tǒng)一,能夠認識到黑白相混、善惡相存,自然也就不會受到世俗和偏見的影響,能夠從一而終,包納所有善惡。”
“可笑,善即是善,惡即是惡,何談包納邪惡之說?”沐春雨冷冷地反擊道。
“可是,如何定義善惡?一個父親,為了養(yǎng)家糊口成為賊寇,殺人放火,傷天害理,你認為他是善還是惡?”
“無疑是惡。養(yǎng)家糊口有許多條路,他非要走惡路,這是沒能禁受住財富的誘惑。”
“好,假設是這樣。你會殺掉他嗎?”
“我會。懲惡揚善乃生命教廷之教義。”
“好,假設你這么做了。但是,于一個家庭而言,你殺了一個妻子的丈夫,一個孩子的父親,使這個家庭失去了經(jīng)濟支柱。這些都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你將成為這個孩子的殺父仇人。”
“我會妥善安置無罪的母親和孩子。”
“然而你依舊無法消除孩子心中的仇恨。他會滿懷仇恨地哭喊,質(zhì)問你為什么要殺掉他的父親——”
“我會向他解釋——”
“不,你根本不會有機會!這是一場你死我活的復仇!孩子會拼死殺掉你,用刀!用劍!用槍!誰都無法阻擋!直至被你殺死!提問!孩子到底是善還是惡!是誰激發(fā)了他心中的惡!面對這樣一個孩子,你又要怎么做!像殺死他父親一樣殺死他嗎!”
沐春雨張口結(jié)舌,似乎想說什么,但半天憋不出一句話來,只好緊鎖雙眉嚴厲地凝視著我:“那你告訴我,真正的圣人會怎么做!”
“真正的圣人根本不會令這樣的事情發(fā)生!他會拋棄善惡的偏見——”
“不要回避我的問題!我是在問你,當這樣的事情發(fā)生時,真正的圣人會怎么做!”沐春雨似乎十分篤定我無法回答,只會像剛才那樣偷換概念,嘲笑地看著我。
然而,我卻松了一口氣。因為,說實話,我根本不知道該如何阻止這樣的事情發(fā)生,只不過是裝作在偷換概念好引誘對手將注意力放在這個我唯一可以做出解答的問題上。
“你真的想要知道嗎?”我目不斜視,神情嚴肅地注視著沐春雨。
他的呼吸似乎一滯,隨即不屑地說:“怎么,想不出來該說什么了?”
“他會坦然接受一切。”
沐春雨和芙黎不由怔住了。
“他會包納孩子的罪惡,不做抵抗地被他殺死,也不會責怪呵斥他,只是用自己微不足道的生命來消卻仇恨。在臨死前,他會比以往更加健談,他會用殘余的生命向孩子懺悔,懺悔自己殺了一名慈愛的父親,并且教導孩子放下仇恨,開解他的負罪感,然后撒手人寰。圣人所能做到的,只有這些,同樣,能做到這些的,也只有圣人。”
漫長的沉默。
戰(zhàn)火靜靜燃燒,箭雨靜靜劃落,血光靜靜流淌。
最終,一直一言不發(fā)的芙黎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沐春雨卿,我認為他說得不無道理。”
沐春雨依舊沉默。
“你秉持的所謂生命教廷的教義,難道不正和強者的自我中心如出一轍嗎?都是用強勢者主導的觀念來定義善惡。黑暗精靈的祖輩或許犯下了滔天罪惡,但那又和他們的后代有何干系?與之相比,潛魔難道不是更加邪穢的存在嗎?你們卻放任潛魔,反而敵視黑暗精靈,這是什么道理?這么做,還有資格自稱圣人?簡直令人作嘔。”
沐春雨渾身一顫,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樣,極力抑制著不住的戰(zhàn)栗——因信仰動搖而產(chǎn)生的戰(zhàn)栗。
“沐春雨卿,集中精神,固守心神。”芙黎突然將手放在了沐春雨的肩上。
“是,圣女大人。”沐春雨緊緊抿住嘴唇,雙眼緩緩閉合,像是進入了冥想一類的狀態(tài)中,對外界不聞不問起來。
芙黎隨后將手收了回去,看向我說:“你差點就摧毀了他的道心,令他跌落圣壇。”
“這么說怪我嘍?”我無辜地指著自己。
芙黎搖了搖頭:“心乃是圣級強者的力量本源,每個能夠踏入圣級的人都有著自己特屬的<道心>,正是憑借著對道心的堅守才能超越能力的極限抵達圣境。但與此同時,若是道心動搖,便有可能跌落圣壇,甚至功力盡廢。”
“那還真是危險呢。”我聳了聳肩。
“雖然在圣人之道上,你的見解一針見血頗為獨到,但沐春雨卿也有自己的堅守,希望你不要強迫他。”芙黎淡淡地說完,隨后轉(zhuǎn)過身不再看我。
完了,看來我好像失策了,沒想到芙黎姐姐這么亞撒西,反而是最難說服的那個。
對不起,貍貓小姐,我要辜負你的信賴了嗚嗚嗚嗚。
“藍楓先生,正如你所說的,這場戰(zhàn)爭不應只從黑暗精靈和生命教廷的角度去考慮,”沐春雨突然睜開眼,寧靜地說道,“潛魔作為邪神的眷屬,第一要務應當是先消滅他們。先前是我有欠考慮了。”
“呃,”我有些驚愕,“這么說……”
“我可以幫助黑暗精靈,想必女神大人也會諒解我的,但是,下不為例。”
喔,不管怎么說,任務似乎是完成了?
隨后沐春雨收斂心神,徐徐握住了胸膛前的那塊綠色十字架,全身開始發(fā)出璀璨的綠色金光,仿佛一輪綠陽,轉(zhuǎn)眼間照得整個地下空間恍如白晝,卻并不刺眼。
似乎有什么東西正在醞釀。
整片戰(zhàn)場的上空突然浮現(xiàn)一顆顆金色的水珠,晶瑩剔透,折射出金綠色光芒,不多時便積聚成云。
草木瘋長,這片百年荒蕪的土地上,無數(shù)綠芽破土而出,轉(zhuǎn)眼間綠茵連片,青翠欲滴。
金色的云下起了金色的雨,淅淅瀝瀝,細如金絲。
“此乃沐春雨卿的領(lǐng)域技<金之雨>,能夠治愈萬物,給予活力,雖無法復生死者,卻能令枯木重生,花草繁盛,但對于邪惡生物來說卻是莫大的克星,致命的火雨。”芙黎貼心地為我解說道。
果不其然,金之雨洋洋灑灑地飄下,受了傷的黑暗精靈戰(zhàn)士頓時傷口痊愈、精神抖擻,反觀潛魔,每一滴雨水都在他們身上激起血痕,令他們的皮肉嘶嘶地灼燒起來,將其腐蝕凈化。
轉(zhuǎn)眼之間,戰(zhàn)局扭轉(zhuǎn)。
黑暗精靈沒了后顧之憂,愈戰(zhàn)愈勇,勢如破竹,而潛魔節(jié)節(jié)敗退,無力回天。
最后,黑奈兒和隊長帶領(lǐng)著軍隊發(fā)起了最后的總攻,貍貓也在支援他們,終于將第二階地主戰(zhàn)場上的潛魔全部清空,將他們擊退回了百米絕壁之下。
“勝負已定。”黑塔斯命弓箭手在百米絕壁邊排成一排繼續(xù)擊退妄圖再次爬上來的潛魔,接著前來向沐春雨道謝,“多謝兩位出手相助。”
沐春雨淡然地點了點頭,沒有說什么,同芙黎一起回去了。
黑塔斯看向我,釋然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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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xiàn)在,為了徹底剿滅潛魔,我們需要向他們的巢穴發(fā)動終極突襲。”貍貓拉著我宣布道。
“啊,不是,突襲就突襲吧,姐姐你拽著我干什么?”
“啊啦,我的助手當然要第一個報名呀~”貍貓瞇著眼愉悅地笑了起來,“剩下的還有誰愿意和我們一起去偷襲?”
目前我們這支“強襲小隊”有三名隊員:貍貓,黑奈兒和我。
我和貍貓自然不必說,黑奈兒作為經(jīng)驗豐富的前線戰(zhàn)士,曾有多次“壁外調(diào)查”經(jīng)驗(指的是在百米絕壁外的潛魔地區(qū)偵測敵情),所以也要跟我們一起來。
此時,我看見了一個熟人。
“隊長!隊長!隊——長——!”
“叫什么叫?有病嗎你?”從戰(zhàn)場上回來的隊長無語地瞥了我一眼。
“隊長,你也來呀?”
“非得要我去嗎……”他似乎不太情愿。
“作為戰(zhàn)士長,你的實力在全國上下是最強的,我也認為你是最合適的人員。”黑奈兒贊同地點了點頭。
哇,你也是戰(zhàn)士長?
“好吧,既然這么說了……”隊長只好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
“啊啦,這樣一來人手就夠了。那么我們出發(fā)吧。”
“誒,就我們四個人?”
“啊啦,你還想要帶多少人呢?這可是偷襲,你想在過去的路上就被發(fā)現(xiàn)嗎?況且,我們的目標只有一個吧?”最后一句是問黑奈兒的。
公主殿下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根據(jù)我們歷時千載的壁外調(diào)查,我們認為在潛魔的巢穴內(nèi)居住著他們的<女王>。潛魔女王擁有著無與倫比的繁殖力,是所有潛魔的母親。只要殺死她,就能永絕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