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承風正在消化朱府之行的收獲。
與此同時,城主府內。
葉天雄正在飲茶,他旁邊坐著一個老修士,那是副城主劉秋書。
大乾的外放官員會有一正一副總共兩名主官,二人的境界一般相同,主要目的是互相牽制、互相照應。
上一任城主走了,但劉秋書沒有收到調令,他只能乖乖留在宛城。
劉秋書是七品通力境,他自知此生無望中三品,所以他刻苦學習處理政務的手段,想在另一條路上有所成就。
葉天雄上任以后,劉秋書全力配合他,給予了莫大幫助。
“劉老先生,天邪道人在宛城現身了,還有三大家族,你覺得我應該先處理哪件事情?”
“先對付三大家族。”
“哦,為何?”
“邪修只有一個,況且他已經身受重傷,但宛城有三個扎根上百年的家族。”
“哈哈,知我者,老先生也。”
葉天雄冷笑道:“宛城三大家族就像三棵抱團生長的大樹,樹根盤根錯節地糾纏在一起,平時相互爭搶營養,一遇到大風就緊緊地連在一起。
結果是,三棵樹長勢茂盛,樹底下的花花草草連半點陽光都見不到。”
名義上,顧家等勢力都是大乾的子民,所以青靈郡給葉天雄的任務是,在不激情輿論民憤的前提下解決三個家族。
這點符合顧洪毅當初的猜測。
但是,事實上,葉天雄壓根不在乎所謂的大乾子民。
此方世界,修行實力為根本,葉天雄之所以蟄伏半年,是因為有人暗中牽制他。
葉天雄問道:“劉老先生,林家那人最近有何動靜,咱們想對宛城三個小家族動手就不能不防著他搗亂。”
“那人仍然住在林家的駐地,埋頭苦修,他并非要和城主唱對臺戲,只是防止咱們用實力碾壓一切,壞了規矩。”
“哼,狗屁規矩,我輩修士的實力就是最大的規矩。”
葉天雄不滿道:“如果沒有林家的修士牽制,我定能清掃宛城;如果沒有世家宗門牽制,朝廷定能清掃整個天下。說來說去,那些人就是擔心自身地位不穩,否則豈能看不出圣上勵精圖治的籌謀?”
“城主大人,沒人想看到一個干干凈凈、毫無掣肘的大乾。”劉秋書平靜地說道。
事實上,朝廷能夠推動這次的行動,已經付出了極大努力。
正因為如此,葉天雄不想無功而返,甚至不惜在宛城蟄伏了半年,否則真以為他一個五品修士沒事做嗎?
事實證明,葉天雄想得太簡單了。
三大家族在宛城扎根上百年,早已將根須滲透進宛城的方方面面,葉天雄在不用實力碾壓的前提下,竟然有點老虎吃刺猬的感覺,無從下口。
葉天雄皺眉道:“青靈郡只給我兩年時間,如今已經過去半年,我有些等不及了。劉老先生,你有什么好計策嗎?”
“啟稟城主,他們雖然合稱宛城三大家族,但暗地里并不和諧。有人早就聯系我們了,他們很快就會狗咬狗,半年時間足以令他們不戰而潰。”
“不行,時間太久了,葉某要短時間看到成效的辦法。”
劉秋書沉吟思索,片刻后突然抬起頭道:“朱府慘遭滅門,這件事可以利用一下,就說疑似邪修所為,城主府必將嚴厲追查。”
“然后呢?”
“城主,老朽懷疑那些依附三大家族的中小型勢力,十分可疑。”
葉天雄撫掌大笑道:“妙啊!”
三大家族和城主府都清楚朱府被滅的真相,但那又如何,誰都不能點破它。
明面下的規矩,那就不能拿到明面上說,否則難道說一句“人是我們殺的,錢被我們分了”的實誠話嗎?
更妙的是,城主府沒說兇手是三大家族,完全不算壞規矩。
隔了幾天。
朱輝石全家被殺,一時間消息傳得沸沸揚揚,大家都說兇手實在太殘忍了。
這個時候,城主府發出沉痛的哀悼,因為朱輝石是一位仁商,他為宛城的經濟發展做出了巨大貢獻,并且表達出一定會將兇手緝拿歸案的決心。
而且,三大家族同時發聲:朱輝石是一個可敬的商人,他曾與三族交好,并且給予自己家族莫大的幫助,奈何斯人已逝、哀慟長存。
知道的人心中冷笑,不知道的人被感動得一塌糊涂。
于是,城主府和三大家族聯手瓜分了朱府名下的產業,仿佛變成了理所應當的事情,畢竟人家是死者的朋友。
大筆的銀子被裝進口袋,大家臉上的哀傷終于多出幾分真摯,不枉他們做出一場好戲。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如果朱輝石從棺材板里跳出來,大家肯定會齊心協力地將棺材板按下去,僅有的幾絲哀傷也會瞬間化成嚴冬般寒冷的殘忍。
那是一場饕鬄盛宴,可惜顧承風的層次太低,無法參與。
按照往日的情況,大家會刻意淡化這件事,直到時間將宛城人的這段記憶沖刷掉。
可是,城主府沒有罷休。
半個月內。
朱府的大門,衙門的捕快像螞蟻般進進出出,各種物證、人證都被尋訪,一副誓要破案的樣子。
顧承風過去看過一次,他暗罵道:“去他大爺的,我在宛城活了十八年,第一次看到捕快查案這么拼命。”
直到這時,三大家族察覺到不對勁,從朱府瓜分的產業都不怎么香了。
朱輝石一案,就像急流中的漩渦,席卷的范圍越來越大。
沒過多久,城主府查出了“真相”。
官府告示:兇手乃是天邪道人,此邪修曾經連屠三十六個村寨用以祭煉邪器,罪行累累、危險至極,并且他有煉法境的修為。
暗中的天邪道人:俺真沒屠戮那么多村寨,官府冤枉人。
葉天雄表示,邪修擅長妖言惑眾,其心可誅。
辯解也沒用。
于是,輿論徹底被引爆。
有人說天邪道人生有一張血盆大口,一次能吞下十個人;有人說邪修腳底流膿、頭頂生瘡,老天爺都要懲罰他;甚至有人說他親眼見過天邪道人,他表示隔壁鄰居家的堂兄的七歲小女兒養的那條母狗,就是被此邪修壞了貞潔……
短短幾天,天邪道人被妖魔化了。
葉天雄認為三大家族的危害更大,因為他有必勝邪修的實力,但宛城老百姓大多是普通人,他們更怕邪修,起碼三大家族不會生啖活人。
就在大家惶惶不可終日的時候,城主府突然重拳出擊,一舉拿下了十幾個勾結邪修的中小型勢力。
大家安心了,因為城主府很強勢、很可靠。
不過,有心人很快發現,那些小勢力都有一個共同特點——親近三大家族。
到了這個時候,顧家、白家、楊家如果還不清楚葉天雄的目的,那么他們就是大傻子。
宛城依然平靜,但在平靜的表面下,暗流涌動。
大街上,行人稀疏了許多。
一條街上,有一個最靚的仔,那是一個胖成肉球的男人,他叫林飛云。
林飛云伸出雙手往背后靠,想做出負手而立的瀟灑姿態,然后他尷尬地發現肚子太胖了,兩只手靠在后面合不攏。
于是,他干脆雙手叉腰感嘆道:“危機未顯,征兆已現,宛城百姓已經感受到壓抑的氣氛,連做生意的人都變少了。”
然后,林飛云想起一個朋友,心道:那家伙辛苦兩年將宛城的商業發展起來,現在全毀了,希望他能早日看開吧。
“說起來,我有一段時間沒看到顧承風了,他正式成為修士之后肯定在忙于修行。少了他,蘭雅軒的姑娘都對胖爺愛答不理了。”
林飛云轉悠了一圈,感覺很沒意思。
他嘟囔道:“大戶人家的漂亮姑娘都不見了,估計得到消息,不準上街閑逛。真沒勁,我還是回去吧。”
回到駐地。
林飛云第一時間拜訪后院的族叔,無他,純粹是孝順。
他族叔名叫林勝業,青靈郡大族暗中派來牽制城主府的高手,暫時在此地落腳。
林飛云舔著臉闖進去,大獻殷勤道:“族叔,您老住得習慣嗎?吃得好不好?您有什么需要盡管說,侄兒一定將您招呼好。”
“林飛云,你好歹是大房的獨苗,能不能有點氣節?”
“族叔說笑了,我是您侄子,晚輩內心無法克制對長輩的尊敬,這叫做孝順,怎么能叫沒有氣節呢?”
“算我怕了你,這三瓶氣血丸你拿去,以后別來了。”
林勝業從儲物袋里拿出幾瓶丹藥,表情很無奈,眼前之人煩了他整整半個月,太不是東西了。
林飛云忙不迭地收起丹藥,然后笑呵呵道:“族叔,府上的仆役今天買到幾斤妖獸肉,我親自給您做頓飯嘗嘗吧。”
林勝業冷笑道:“煉法境修士可以辟谷。”
誰知,林飛云不依不饒道:“族叔,蘭雅軒新來的姑娘挺漂亮的,我帶您去見識一下?”
林勝業氣得臉色發青,咬牙切齒道:“最后兩瓶氣血丸,趕緊拿上東西,滾!”
他兩百多歲了,臉上的皺紋都能夾死蒼蠅,居然叫他去青樓?混賬東西!
有這么“孝順”的侄子,林勝業特別想罵人,他連殺人的心都有了。
林勝業氣得手都在發抖,儲物袋里摸索了好一陣,才將另外的兩瓶氣血丸摸出來,然后特別不情愿地將東西遞給他的胖侄子。
他不心疼丹藥,就是看不慣某個奸詐胖子的嘴臉。
‘得,今天撩撥到極限了,過兩天再來打秋風。’
林飛云伸手速度比風還快,半秒鐘不到就將兩瓶丹藥從他族叔手里擼過來,然后他笑呵呵地說道:“族叔太客氣了,我其實不想收的,但長者賜不可辭,小侄只能不客氣地收下了。”
“我到宛城之后,你就從來沒客氣過。”
林勝業白了他一眼,伸手指了指門,意思是你趕緊麻溜地滾吧,我不伺候了。
胖子沒起身。
林勝業不滿道:“你怎么還不走?”
林飛云突然正襟危坐,一臉嚴肅道:“族叔,朱府之事大家都心里有數,但葉天雄借題發揮,將宛城弄得亂七八糟,您老就不管管嗎?”
林勝業瞥他一眼,不冷不熱地說道:“這事輪不到你管,反正這把火無論怎么燒,絕對燒不到你那身肥脂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