瑛麟支開了胡云川之后,便數落起云中子來:“你可真行!我只是叫你把他的行蹤透露給親緬的云南土司,你倒好,直接把他給弄到緬甸了!”
云中子無奈的笑笑,道:“女人真是蠻不講理!把一切都幻想的理所應當、恰到好處!你當我是什么人?一旦他被抓,后面的事,是我能控制得了的嗎?我可以聽你的,但云南哪個土司能聽我的?你當他們就那么好利用嗎?”
瑛麟冷笑一聲,問:“你推的倒是干凈,敢情是我的錯了?”
云中子比瑛麟年長許多,不想跟小姑娘一般計較,于是陪笑道:“算我辦事不利,你消消氣。義父他老人家說……”
“別跟我提那個老不死的!”瑛麟打斷了云中子的話。
云中子長嘆一聲,無奈的站在那里。
瑛麟沒好氣的問:“你以為,我這樣大費周章是為了什么?我只是想獲得一次名正言順的離開京城的機會而已!從入京開始,我就再也沒有自由可言!不管在天牢、在皇宮,還是在榮王府,我都活在別人的監控之中!”
“可是我聽說,皇上挺喜歡你的。”云中子插嘴了一句。
“呸!”瑛麟朝東北方向啐了一口,不忿的說:“他最在乎的,永遠都只可能是他自己!他會留我一條命,只是因為我的祖母而已!他想利用我對付太后,才允許我嫁到榮王府!在他的眼里,我根本什么都不是!”
云中子笑了笑,勸道:“所以,你還是回到義父身邊去吧!我已經把你的事都告訴了義父,他知道你要來云南之后,也千里迢迢的趕到了云南,希望能見你一面!”
瑛麟連想也不想,就說:“我才不會見他呢!他來也是白來!”
“你就那么恨他嗎?”
“我當然恨他!”瑛麟的眼中充滿恨意,朝云中子吼道:“我從小讀圣賢書,書里面教我要‘在家從父’,然后我信了。我整日為他的大業奔波,活得沒有自我!整日讀兵法、學計謀,舞刀弄槍,一點姑娘家的樣子也沒有!入京之后,我步步艱險,卻不辭勞苦,結果呢?他把我們姐妹推到了風口浪尖,他自己卻跑了!他知道我是怎么熬過來的嗎?”
云中子替陳可齋辯解道:“義父知道你吃了很多苦,我們都知道……”
瑛麟更加瘋狂的吼道:“你不知道!你怎么可能知道?我是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死人堆是什么?你見過嗎?在亂葬崗,尸體堆的像山一樣,那些全都是和我們歃血為盟的兄弟啊!”
云中子輕輕的一聲嘆息,感到萬般無奈。
瑛麟揚起嘴角,陰冷的笑著,道:“目睹著他們一個一個的死去,活下來于我是一種負擔,可是從那以后,我無所畏懼了……余生,都是白撿的。我再也不會為任何人賣命了,我做的每一件事,都只會為了自己,我要做一個自私自利的人!愛新覺羅一家殺了我那么多至親骨肉手足,我對他們做什么都不為過!但是,最過癮的,莫過于我來做他們江山的主人!”
云中子點點頭,無可奈何的說:“好吧,那現在,你好不容易離開了京城,擁有暫時的自由,你的目的究竟何在?”
瑛麟道:“我要調查表姐的身世,我覺得,她身份異于常人,多半和云南有關,我琢磨不透,也說不清楚。本以為,把王爺困在云南,我就能以救他為借口到云南求證此事,沒想到弄巧成拙,陷到緬甸來了,你要想辦法幫我們盡快回云南,還得找個借口在云南逗留一段時間,我才能有機會查清此事。”
“回云南……還要停在云南……”云中子搖了搖頭,為難的說:“這件事不是很好辦,從緬甸王宮救一個被軟禁的人質,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一不小心,你們中就會有人送命,尤其是你家那位王爺。就算僥幸救得出,乾隆皇帝已經知道此事,兆惠將軍又在這里,十有八九直接就回京了,怎么可能逗留?”
瑛麟笑道:“逗留云南的事,你不用操心。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只要能讓王爺自己想留下,兆惠將軍也奈何不了他,更何況,還有一個和嘉公主在云南呢,她是絕對不愿意回去的!你只需幫我一起救王爺離開緬甸就行!”
云中子想了想,說:“王爺不久前對我說過,對發妻的感情很深,所以我猜,他求親多半是假,找機會逃跑是真。我聽蘇將軍他們議論的意思,國王同意的可能性很大,如果國王同意了求親,王爺逃出來的把握就多一點。”
“他對發妻的感情很深?”瑛麟冷笑一聲,道:“我忘了告訴你,我剛才說的要去云南調查的表姐,就是王爺的發妻。她應該早就來找王爺了,可是我在云南和在這里都沒有見過她。”
云中子愣了一下,早在永琪描述自己的發妻時,他就懷疑自己撞見的上神是永琪之妻,如今聽瑛麟這么說,他更覺得是。只是他想不明白,和瑛麟有血緣關系的表姐當然應該是個凡人,可他遇到的分明是個神仙。
瑛麟無聊的趴在窗前,看著遠方的月亮,盤算著下一步,隨口對云中子說:“你先回去吧,若再得到什么消息,或是想到了什么能幫我的好主意,再來告訴我。”
云中子正胡思亂想著神仙凡人的問題,慢慢的走到門口,正要開門,忽然又想起什么,扭過來頭,對著瑛麟的背影,低聲說:“二妹,我知道,有些話,我說了你不愛聽。只是有一點,我希望你明白義父的為人,他絕非貪生怕死之徒,當時逃跑,是為了保存最后一點實力。如果他不走,他和剩下的弟兄,也不過是白白犧牲,沒有任何意義。你想想看,站在這里恨他、和在亂葬崗哭他,哪個會讓你心里更難受?”
瑛麟沒有說話,也沒有回頭。
云中子看到瑛麟沒有開口反駁,已經很是欣慰,他打開門走了。
瑛麟的腦海中又重復了那句話“你想想看,站在這里恨他、和在亂葬崗哭他,哪個會讓你心里更難受?”
永琪住在緬甸王宮后,他似乎更明顯的感覺到身邊有一個影子的存在。因為,他的房間只有他一個人,不似在獄中時那般嘈雜。
按理說,只要他不發出聲音時,房中是不該有任何動靜的;屋里的物品,只要他不動,所有東西也都該在原位。
但事實給他的感覺,不是這樣的。
懿澤每天都隱身伴隨在永琪左右,是從不發聲的,但因為昆宇每日讓人送來的飯食都是綽綽有余的,永琪總也吃不完,菜品又難以計數,懿澤會在永琪看不到時隨意吃一些。
次數多了,永琪是能隱隱感覺到,飯菜被動過的,只是不說出來,也無人可說。
有一次,永琪在用膳后,有心的記住了幾盤菜當時的樣子,然后假裝午休睡著了。他面朝里,閉著眼睛,過了一會兒,竟聽到了微微的咀嚼聲,嚇得他驚恐的回頭、睜開眼睛,卻看到餐桌旁并沒有人,連咀嚼聲也消失了。
因為在他翻身回頭時,懿澤已經將筷子放回原地,停止了吃東西。
永琪慌忙下床,走到餐桌旁,看了看桌上的菜品,明顯與自己剛吃完時的狀態不太一樣,連筷子放的位置也與方才略微不同。
他看著這些,心里突突的。
懿澤隱身在側,看到永琪這般細致的檢查餐桌,也是一陣心驚。此后,她再也不敢吃永琪房中的食物了。
但永琪卻更加留意屋內的所有動靜,他常常能感覺到,在距離他不遠處,還有另一個呼吸聲。
人的呼吸聲本來是極小的,是難以被人察覺的,但因為永琪的格外留心,甚至屏氣凝神的去聆聽,還是可以聽得到。聽到的時候,永琪有一點小小的害怕,也有一點小小的好奇。
不知是因為換了這個較好的生活環境,還是因為敷用了昆宇送來的藥,永琪先前已經很嚴重的腿傷竟然漸漸愈合了,但還是會疼,走起路來也不太靈活。他總覺得,如果能出去走走,活動筋骨,會好的快些。
昆宇雖然當面戳穿了永琪裝瘸的事,但沒多久,卻給永琪帶來了孟駁準許永琪出門走走的旨意。
且為了配合永琪假裝腿傷不便,永琪每一次出門,昆宇都伴隨左右,仍然扶著永琪,永琪對此充滿感激。
這也是為了保證永琪不逃跑,不然昆宇可能因為請旨而獲罪。同時,“保護”永琪的侍衛們也會緊緊的跟隨著他們,寸步不離。
每次散步,懿澤還是隱身跟隨在后。
又一個天氣晴和的日子,昆宇扶著永琪來到王宮的花園散步。
永琪問:“你好像天天往宮里跑?這樣不累嗎?”
昆宇笑道:“我就住在宮里,不用跑。”
“你不是朝廷命官嗎?怎么會住在宮里?”永琪很是好奇。
昆宇答道:“我原是王子們的伴讀,自幼就住在宮里,后來雖不是伴讀了,但仍然住在這兒。”
永琪還是覺得有些不合情理,記得他念書的時節,他的伴讀福靈安也不可能住在宮里,只是在有需要的時候,才會偶爾留宿在永琪的寢宮。不做伴讀之后,福靈安就再也沒有在宮中住過。
正在走著、想著,突然迎面飛來一個球,砸在了永琪的腿上。
永琪腿上的傷口猛然一疼,難以站立。
昆宇沒扶住,讓永琪坐到了地上。
不知哪里冒出一個女子,到永琪身旁撿起球,笑道:“我只是想逗你玩而已,沒想到,這么小的力氣就把你撞倒了,你未免也太弱不禁風了!”
昆宇向那女子解釋道:“你正好砸到了他腿上的傷口,并非他弱不禁風。”
永琪還沒緩過神來,昆宇又向永琪解釋道:“她就是顏兮公主。”
顏兮向永琪道:“對不起,我不是有心的。”
“不妨事。”永琪扶著昆宇,站了起來。
顏兮又笑著說:“我聽說,有個大清的皇子要向我求婚,心里好奇,就過來看看你是個怎么樣的人。”
永琪便問:“現在看了,覺得如何?”
顏兮笑著答道:“比我想象要好看一點、年輕一點。”
永琪也禮貌的笑笑,說:“公主也比我想象的美麗一點,活潑一點。”
懿澤看著永琪的笑容、聽著他與顏兮公主說話的溫聲細語,真想立刻走掉,可轉念一想,永琪根本看不到自己,走或不走,又有什么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