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深夜接了那個不速之客的電話,袁瑤最近總在走神。
雖然她自己不愿意承認,但是她冒著被通報批評的危險,在上課的時候違背學校關閉手機鈴聲的規定,已經將一切展示得足夠明白。
可是期待的東西并沒有到來,下午三點鐘的時候,黃大仙進來宣布了一個臨時通知。
“校方與承建學校體育館的施工單位合計,決定舉辦一場聯誼,要求所有單身女老師都參加”
有男老師表示不服。
“黃老師,這是性別歧視啊,為什么男老師不能參加”。
黃大仙說:“去去去,想去都都可以去,免得說我們不民主。不過,施工單位清一色的只有男生,你要是找到真愛,黃姐我一定包個大紅包”。
男老師聽言,頓時興趣全無,任大伙怎么起哄,說什么也不愿再去。
其實不想去的不只男老師,袁瑤聽到消息就不打算去。
這樣的場合,根本不是她應付得了的。
倒是鐘琪開心得不行,聽到消息之后,時不時盯著墻上的掛鐘,耳朵支棱著諦聽下課的鈴聲,好像對時一樣,要測試秒針和下課鈴是否同步。
袁瑤專心于批改試卷,余光瞥見坐在對面的鐘琪給她打手勢,示意她看手機。
“袁瑤,一會下課了我們先去萬達買條裙子把,我趕不及回家換衣服了”。
袁瑤回了微信;“我不去了,你去吧”
“不行,你陪我去,你放心我一個人去嗎”。
補充發了一個楚楚可憐的表情包。
袁瑤抬頭看向對面,鐘琪又立刻補了一個苦瓜臉。
袁瑤無奈的嘆了口氣,比了個OK的手勢。
下課鈴聲還沒響。袁瑤看到鐘琪已經站了起來,把散落在桌子上的眉筆、鑰匙、手機、化妝品店的會員卡,一股腦塞進包里,費勁拉上拉鏈的瞬間,下課鐘聲響起。
鐘琪伸手搶先拿起袁瑤放在桌子上的手機,留下一句;“走啦走啦”。
然后頭也不回小跑出辦公室,這下袁瑤想反悔的機會都沒有了。
趕路著急,卻不影響鐘琪選衣服費時間。袁瑤甚至懷疑鐘琪在路上爭分奪秒,就是為了在試衣間揮霍。
等鐘琪終于下定決心選了一件齊膝裙出來,距離通知的時間已經只剩20分鐘了。
“你怎么沒試衣服啊”鐘琪問。
“我不試了,我本來就是陪你去的”
“你可替姐妹省點心吧,我都快操當媽的心了”鐘琪說著,扶著袁瑤的肩膀,順手扯了一件長紅裙,把人和裙子塞到試衣間才罷手。
鐘琪在試衣鏡前繞著袁遙轉了一圈,勉強滿意的點點頭。
“要不再試試別的吧”說罷鐘琪又要故技重施把袁瑤推進試衣間。
袁瑤急中生智,指著墻上的掛鐘“你看看幾點啦?”
鐘琪呀的一聲,趕緊付賬出門,攔了個的士直奔酒店。
時值下班高峰,毫無意外的堵車了。
鐘琪急的像屁股上長了刺,坐立不安,懊惱自己買衣服浪費了太多時間。
緊趕慢趕,還是遲到了。
推開大廳的門,清一色的西裝筆挺的男士注視著他們落座。
主辦方事先根據名牌排好了座位,刻意將男女插空而坐。
袁瑤看到自己的名牌,抱歉地對眾人人點頭致意后,在自己的位置落座。
剛坐定,袁瑤感到有人從背后輕輕戳她的肩膀。
袁瑤回頭,對方壓低聲音問。
“嫂子,你怎么來了”
她看到那晚給楚惟開房的那個小伙子,正笑盈盈的向她打招呼。
袁瑤本能的伸長脖子左顧右盼,像只站崗偵查老鷹行蹤的貓鼬。
小伙子看出了她的意圖;“楚總從來不參加這種活動”。
這讓她些許心安。
主持人開始按照預先計劃好的流程組織大家互動。
有團體活動,也有一對一男女互動。
團體活動袁瑤還能勉強參加。
一對一活動的時候,對面的男士非常積極,問了袁瑤一些問題,然后禮貌的征求袁瑤的意見:“請問您愿意一起做游戲嗎”。
袁瑤尷尬極了。
她既不好直接拒絕駁了對方的面子,又無法說服自己做這些雖無傷大雅,卻有肢體接觸的游戲。
對方詢問的眼神一直盯著她,時間像是凝固了。
這時,那個熟悉的小伙子突然走到對方面前,將他拉到一邊耳語了什么。
對方轉過身,笑盈盈的說:“是嫂子啊,不好意思剛剛跟您開玩笑,希望您不要介意。”
然后跟那個小伙子一起,朝旁邊走開了。
袁瑤如獲大赦,慌忙的走出房間,像屋外走去。
袁瑤站在酒店門口石獅子后面,她不打算再回去參加這個讓她無所適從的活動。
她拿出手機給鐘琪發了一條微信“我出來買點喝的,你結束了在門口找我”。
袁瑤走向大廳,像前臺要了一杯水,前臺把水遞給她。
“請問黃山廳在哪里”
一個男聲從袁瑤身后傳過來。
袁瑤心猛地驚了一下,這個聲音,太熟悉、太特別,不是楚惟,還會是誰。
她把水杯放到嘴邊,猛喝了一大口,好像試圖讓舉起的杯口遮住她的臉。
她聽到男人道了感謝,聽到腳步走遠,一步,兩步。
“楚總”一個響亮的聲音打破了她數數的節奏。
“我怕你找不到,我下來了,咋們去哪”
“呦,嫂子也在,嫂子好”
楚惟回頭,袁瑤也慢慢回頭,嘴里咬著水杯沿。
楚惟把一把車鑰匙遞給那個小伙子:“宋凡你去車里等我”語氣不容置疑。
楚惟眼睛死死地盯著袁瑤。
眼神凌厲,像一把柳葉刀。
突然,他冷笑道:“你在這里做什么,聯誼?相親?”
他的語氣里,充滿了嘲諷和不懈。
有那么一瞬間,眼神里好似飄過痛苦的神情,但只一瞬就消失了,他恢復了冷峻。
“少喝點酒,不然醉倒在街上沒人送你回家”楚惟甩下這句冷冷的話,出門走了。
袁瑤愣在原地,她想解釋,可是似乎找不到理由解釋,更找不到動機。
楚惟的那句話,前半句像是關心,后半句卻分明是嘲諷,袁瑤難過極了。
楚惟關上車門,坐在駕駛位上,等待良久,坐在副駕的宋凡不合時宜的問:“嫂子怎么辦,不先送嫂子回家嗎”
楚惟沒有說話,起身繞到副駕,打開車門對宋凡說;“你來開”。
宋凡察覺到這明顯的奇怪氣氛,不再多問,啟動了汽車。
下班高峰還沒有過,楚惟焦躁的在儲物格里摸索出一支煙,點燃,煙霧充盈他的肺,吐出的白煙籠罩車廂內,讓發抖的雙手漸漸平復。
伴隨著一陣猛烈的咳嗽,吸了一半的煙被掐滅。
楚惟在西裝口袋里掏出鼻吸式噴霧,猛吸一口,肺部的不適漸漸減輕。
“停車”楚惟打開車門,走到人行道旁的垃圾桶里把吸了一半的煙頭扔掉回頭,停了一下,又轉身把整盒煙丟進垃圾桶。
“開車吧”
楚惟看了看手表,找出手套箱里的香水,在自己的身上噴了點,又在座位上,儀表臺噴了一點,車內頓時被淡雅的幽香籠罩。
“是去接你妹妹嗎?”宋凡開心的問。
他知道,楚惟很寵他這個妹妹,也只有妹妹可以像批評小孩一樣不準他抽煙,宋凡還知道,她是個美女。
“不是說去接羅總嗎?”
“嗯,他也來了”
在宋凡的眼里,楚惟的生活里到處都是美女。
他們這行,絕大部分都是和女人絕緣的,一部分是工作性質的原因,另一部分是工科男天然的屬性好像總是與女人緣不沾邊。
總之大部分人,都沒有談過女朋友。以至于談過兩次戀愛的同事,都能被捧上神壇。
楚惟這一點倒是并沒有例外,據說也沒人見過他談女朋友。
但是這和別人不一樣,用同事們的話說,他要想談,招手打車的功夫都能叫來幾個。
這當然是夸張了的,不過楚惟身邊不缺美女是真的。
他這個妹妹羅悠悠就是,但是楚惟對女人沒興趣這件事,好像也是真的。
多年來楚惟的生活里只有工作,工地上很少有女人,各材料廠商也在實戰中總結出了經驗,銷售人員清一色高學歷高顏值的美女。
他們知道,美人計這個爛俗了的套路,在工地這個特殊的環境效果仍舊好的出奇。
這是受供求關系影響的,從業人員性別單一化,給常年在艱苦環境的血氣方剛的年輕人們,渴求接觸異性的機會。
這倒也不是說他們跟餓狼似的有什么非分的企圖。
恰恰相反,普遍的工科背景和缺乏戀愛經驗的他們往往十分單純。
每每遇到類似今天這種聯誼的活動,他們在興奮之余,總是羞羞答答,不善言辭的樣子。
楚惟說過,工地上的小伙子都是好樣的、最有責任心的、最能吃苦的、最可愛的,內心永遠是個小孩的男人。
這應該也是楚惟對自己的認知吧。
有什么理由不是呢。
作為掌管西部大區5個大項目,年產值10多億的項目經理部總經理。
廠商,乙方,各種計策在他身上輪番施加。美人計作為以往經驗里最好用,性價比最高的方案,每家都使出渾身解數。
有借給他介紹對象之名的,這被楚惟直接拒絕。
此招不成,又有聚會中途安排漂亮女員工來唱歌的,然后其他人等通通找理由撒腿走人,意圖留下孤男寡女。
楚惟只好借上廁所的接口溜到外面給宋凡打電話,讓他用一輛面包車,拉了一堆兄弟過來唱歌。
還有直接安排能力出眾,長相自然沒得挑剔的女員工對接工作的。
楚惟的辦法是“三只原則”
只在上班時間接待,只在辦公室會面,只聊工作。
楚惟的生活像極了清修的僧侶,工作忙碌,生活簡單,雖然這樣的工作性質下要把生活和工作分清楚無論對誰對很困難。
這也是宋凡欽佩的,宋凡只見過那次,在他醉酒后一直叫著袁瑤的名字。
第一次見到袁瑤,宋凡并未覺得她有什么特別,好看是肯定的,在楚惟身邊出現的女人,找難看的倒是難事。
但是在眾多人中絕不算最耀眼的那個。宋凡的疑惑是可以理解的。
因為所有有關青春的故事,只有親歷者,才明白其重要意義。
隔天再見面,面對宋凡的提問,楚惟卻對前一晚的事只字不提。
他再次恢復清修狀態,恢復無欲無求的楚惟原本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