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時候，袁瑤如約來到項目部門前。

　　“你找誰”一個保安攔住袁瑤的去路。

　　“額，我，我找”袁瑤一時語塞，大腦飛快運轉后，像是想到了稱呼。

　　“楚惟，楚總，我找楚總”袁瑤結結巴巴的反應，像是刺激了門衛的敏銳直覺。在他眼里，這不過是個其他廠商已經使用了無數次的老套路。

　　“美人計”門衛大叔還不懷疑的下了定論。

　　“楚總不在”

　　經驗告訴他，這樣的說辭最有用。

　　對待這類人不能給她一點希望，否則她會一直死纏爛打。

　　他不得不狠心些，類似的事情發生了很多次，否則到頭來被批評的還是自己。

　　“可是他告訴我他在的呀”袁瑤不明所以。

　　“那我就不知道了，你要是和楚總有預約你最好再打電話確認一下”門衛大叔擰開保溫杯，暢快的嘬了一口茶，極其敷衍的說到。

　　此刻他已經十分確信自己的判斷，并為自己的機智感到得意。

　　這個死纏爛打的姑娘，終究還是漏出破綻，預約？這接口太老套了。

　　袁瑤沒有辦法，只能拿出手機撥打楚惟的電話。

　　此刻，保安正用看著雜志，用余光觀察著袁瑤怎么表演一場別開生面的“黔驢技窮”

　　“我到了，在門口，保安不讓進去”

　　“哦，我知道了，你把電話給他”

　　袁瑤恭敬的將手機遞過去，示意保安聽電話。

　　保安將信將疑接過電話。

　　掛斷電話，保安換了一副熱情的臉。

　　“對不起啊領導，不知道是您要來視察，早說是楚總安排的就好了啊。

　　您請進，楚總在辦公室等你”

　　袁瑤第一次走進施工現場，從近處看，體育館比遠處宏偉得多。

　　體育館在當初那片蘆葦地上建起。

　　從外面懸掛的巨幅效果圖來看，體育館有一個巨大的足球場。

　　袁瑤聽辦公室的同事聊八卦的時候說過，體育館的位置移動過。

　　原設計的位置和現在有10幾米的偏差。

　　而這個變更，是項目一把手，也就是楚惟力排眾議堅持了很久才落定的。

　　袁瑤按照門衛的指引上了二樓的辦公室，門牌上寫著“項目經理”。

　　袁瑤敲門，來開門的卻是宋凡。

　　“袁瑤姐，楚總在現場等你，我帶你過去”

　　宋凡給袁瑤拿了一件新的施工馬甲和安全頭盔。

　　引導她來到體育館的內部。

　　宋凡招呼場內幾個給草坪灑水的工人離場，將場內清空，便走了出去。

　　偌大的體育館內空蕩蕩，袁瑤和楚惟遠遠的佇立著，像兩個孤零零的國際象棋。

　　楚惟背對著袁瑤，他今天穿著一身深藍色海軍西裝，叉腰站在足球場的正中央。

　　手別在西服皮帶上，手臂撐起西裝外套，像街角咖啡館隨意撐起的雨棚。

　　袁瑤踩在軟綿綿的草皮上，發出沙沙的聲音，她緩緩靠近楚惟，像多年前忐忑走向年少的他那般慎重。

　　站定。

　　“你腳下踩的那個圓點，就是當年你站的地方”楚惟轉身。

　　袁瑤低頭看到，自己的腳剛剛好踩在發球點。

　　她認真的聽著，沒有插話。

　　“這是足球場的中心點，在足球比賽中，發球員從這里發出球，比賽開始”

　　楚惟一邊說著，一邊慢慢圍繞著袁瑤走動。

　　“我喜歡直接一點，多年前，你在這個坐標點和我開啟了一段感情”

　　楚惟轉到袁瑤的面前，站定，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她的眼睛，她避無可避。

　　“我沒有時間也沒有精力去重新認識和了解一個人，現在，你愿不愿意和我開啟人生的下半場”

　　袁瑤感到腦袋一片空白。

　　楚惟的話，指引著她回到當年，她就是站在這里，站在一篇蘆葦地的中央，接受楚惟的約定。

　　所以，同事們的傳言是真的。

　　袁瑤好似恍然大悟。

　　楚惟真的費盡心思改了施工圖紙的原設計，只為了定位她腳下這個坐標點。

　　縱然她早已不是被感性輕易主導情緒的小姑娘，但這份楚惟獨有的工科生的浪漫，她仍然能強烈的感受到，并為之震撼。

　　多么務實，原汁原味的楚惟式浪漫。

　　像多年前課堂上通過袖口傳遞的零食，像精心策劃的電影，像冰箱里單一口味的酸奶。

　　“袁瑤，你多么幸福啊，你何德何能啊”

　　她在心中默念著，權利壓制著內心的驚濤駭浪。

　　如果這里不是體育館，這里仍舊是蘆葦叢生的野地，如果這10年只是一場夢多好。夢醒，一切都還來得及。

　　“真好”袁瑤不由得脫口而出，低語到。

　　楚惟沒有聽懂。

　　“什么真好”他的發問，將袁瑤從夢境拉回，回到殘酷的現實里。

　　袁瑤低頭看到，腳下分明是人工培育的草皮，周圍是宏偉的看臺和上千個彩色的座位，這一切都明明白白的昭示著，什么叫物是人非。

　　袁瑤的臉早已淚流滿面，但她沒有出聲。

　　她呆呆的看著楚惟述說著，分明看到，他的臉上，也有淚痕，他的嗓音，仍舊低沉迷人卻開始在顫抖。

　　楚惟的聲音終于停止了，周圍的空氣一瞬間像是聚攏過來，形成局部高壓，圍在袁瑤周圍。

　　良久，空氣中不再有聲音，彼此的呼吸聲清晰可辨。

　　袁瑤感恍惚間感到自己好像真的置身頂級賽事的中央，數萬觀眾歡呼著，吶喊著，聚光燈和數萬雙眼睛齊聚她的身上，等待著她開出至關重要的一球。

　　裁判的哨聲，隊友的呼吸聲，分明就在耳邊，觀眾齊聲吶喊“袁瑤、袁瑤、袁瑤”。

　　袁瑤忽然猛地低著頭，用極端痛苦的哭腔說到

　　“對不起”

　　她扔下這句話，逃命似的離開了球場，連安全頭盔都沒來得及留下，只好把頭盔和馬甲交還在門衛處。

　　什么叫丟盔棄甲，袁瑤心中苦笑，這就是啊。

　　自從回來見到楚惟第一面開始，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內心深處一直期待著，猶豫著。

　　但是當她期待的不可能發生的事終于成為事實，她卻退縮了。

　　她明白這10年有太多東西已經改變，有很多事，僅僅靠回憶，沒法粘黏。

　　她不再是那個值得被疼愛的袁瑤了，至少配不上楚惟的愛，這是她內心中最高貴的存在，她不允許什么人染指，也包括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