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氣的量是多少？”他小心地問致溟。

　　致溟想了想，用手比劃了一下。“把它們都凝聚起來，大概是這么大的一個球?！?p>　　“你凝聚它們？”十九征盼著實愣住了。他甚至見過被黑氣刺穿身體導致死亡的轉基因人，但沒見過能控制黑氣的族人。

　　“對。”致溟點點頭，“然后把它們砸到了地上。”

　　還能砸到地上？說明黑氣至少是實體。十九征盼追問道，“有傷害嗎？”

　　“有，地板被腐蝕得……”致溟想起了一片狼藉的地板和內務所對她拋來的惡狠狠的目光?！昂軕K。有差不多一周那個訓練室就用不了了?！?p>　　十九征盼緩緩直起身子。好家伙，不愧是匯殷徹看上的人，果然不按常理出牌。

　　“把黑氣砸出去了以后感覺情緒好多了。”致溟說?！安涣紶顟B消失了。”

　　“所以，外放物質和情緒之間真的存在互相影響的關系?！?p>　　“可以作為一個例證。”十九征盼的大腦高速旋轉。致溟做到的事絕對史無前例，而這或許會對族內產生有利的影響?！澳阌X得控制黑氣很難嗎？你是怎么控制的？你能再做到一次嗎？你覺得別人能做到嗎？”

　　“難，但能成功?！笔耪髋渭拥猛鹑邕B珠炮般的提問把致溟弄得有點懵，她選擇實話實說，“用類似發動詛咒的方法，先聚集負面情緒，然后去對黑氣……發出類似詛咒的東西。”她想了想，又補上一句。“更像是指令?！?p>　　她看向十九征盼。他的眼睛里充滿了希冀，致溟感到了從他周身輻射出的情緒場，積極又急切。他應該是一個很關心族人的域主，所以才會這么著急。

　　“我不確定別人能不能做到。”

　　十九征盼低頭沉思。確實，照致溟所說，驅動黑氣可能需要一些硬性條件，比如更加強大的情緒調動力。這樣的條件并非是每個鴉神代言人都擁有的。

　　但理論上，人在情感上的潛能是無限的?；蛟S體格上的潛能以肌肉的極限負荷為上線，但情感的潛力是每個人都具有、也有機會激發出來的。因此，不能妄下定論。

　　“那就這樣。明天我叫來一個人，你先試試教會他怎么控制黑氣。要是成功了，我就給你一個講師的身份，族內有很多受到這種情況困擾的族人，你可以來教他們怎么控制具象化的情緒我——會給你準備一個耐腐蝕的場地的。”十九征盼一邊說一邊筆上寫得飛快。“酬金……你想要多少？”

　　致溟還沒反應過來，十九征盼急匆匆地又記下去?！澳蔷蜁憾ㄗ鍍日街v師的工資再加百分之十……我會去跟終武商議，你可以同時有兩份工作。”

　　在一陣筆尖疾走后，十九征盼突然抬起頭問：“抱歉，我忘了問你了——你同意將你的技巧傳授給你的族人嗎？”他舉起另外的一支錄音筆，示意致溟回答。

　　“我同意?！敝落楹敛华q豫地答應，但還是有點懷疑，她懷疑自己。

　　致溟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有這個能力勝任這份工作。

　　能夠成為匯殷徹的搭檔，除去他們彼此的信任和默契，至少還有一個限時考核可以證明致溟。但……

　　“不用考核什么的嗎？”

　　十九征盼仿佛看穿了她內心的想法，抬起頭認真地注視她。

　　“你要知道，能操控具象化情緒是一件史無前例的事情，目前只有你能辦到?！彼f。“如果你希望有考核，那么這個成績就是活著的你自己?！?p>　　“鴉神代言人固然擁有更強大的能力，但為了追求實力而死去的族人有太多。甚至有很多人只是單純地負荷不了詛咒所需要的負面情緒而患上了心理疾病，最終選擇自己結束生命?！?p>　　“所以我很珍惜每一位族員。他們都是堅強的象征?！?p>　　“你是我見過情緒場變形最嚴重的一個。但你卻成功活了下來，這就是你的考核結果?！笔耪髋螐娜莸溃八?，你有能力也有權利去幫助那些情況還遠沒有你嚴重的人。”

　　致溟愣了一下。很少有人如此有條理地去肯定她，大部分人都是在角落，在走廊，通過竊竊私語，通過一個敬畏的稱號來表達對自己的認可。就像匯殷徹之前毫不猶豫的夸獎，這種直白地表達出自己的信任的人，很少見。

　　她露出一個笑容。這是十九征盼跟她談了快一個小時里第一次見她笑。

　　“你很擅長得到別人的信任。”致溟笑著道?！爸x謝你，域主。”

　　“可以叫我征盼?！笔耪髋谓K于探測到致溟散發出的輕松情緒，他也笑了起來。他把記錄屏撂在一邊，舉起雙手指向自己?！罢魇俏壹易宓男?。那就這么定了？”

　　致溟點點頭。

　　“但是你的情緒場……我知道這應該跟你把黑氣驅出體內有關系，現在就算你的情緒場變形嚴重也可以正常生活……情緒是沒法騙人的……”十九征盼低著頭咕噥，他的眉頭又皺了起來，一臉苦相?！案杏X什么地方不舒服一定第一時間來找我?！?p>　　“我明白了?！?p>　　十九征盼把她送出門后給了她自己的通訊碼。他倚在門框上看著致溟走向傳送通道，腦子里飛速轉過自己的設想。致溟作為一個有力的例證，確實可以證實情緒外放而成的實體物質和情緒的雙向關系，而這也勢必對目前的研究產生巨大影響，搞不好致溟會被抓去做測試，甚至……

　　十九征盼抵在門框上的手握緊了。不行，他想，這種事絕對不能發生。

　　我的族人已經受到了情緒的詛咒，不能再讓他們受到傷害了。

　　致溟的生活重新步入平穩。

　　她選擇走進攻型轉基因人的路，除了三門必修科目以外，致溟還報了腦學、艦船控制和武器專精。匯殷徹就坐在她旁邊，看著致溟填報課程，“明天我可以跟你一起去上課?！?p>　　“咱們報的課程是一樣的？”致溟轉頭看向他。匯殷徹正忙著往嘴里塞巧克力，感受到致溟的目光，他抽出一條遞給致溟。

　　“可以一樣。”

　　致溟直到上課那天才弄明白他說的是怎么回事。她和匯殷徹走進教室時，致溟不由得感慨這里的……地形開闊。除了最前方的數個演示屏幕以外，其他都是朝向演示屏幕的環形座位，簡直像個大報告室。

　　“是啊，協會從來都不用教室上課?！眳R殷徹無所謂地聳聳肩?！拔覀儧]有教室。”

　　匯殷徹拉著她坐了比較靠邊的一個座位——因為他們來晚了，中間的座位都被占滿了。而這已經是致溟提前了半個小時到達的結果。

　　“除了專門進修的學員，工作人員有時也會過來聽課?！眳R殷徹把手墊在腦后，看著周圍消停不下來的人群，有在笑鬧的也有在處理公務的，看起來各個年齡段都有?！皡f會的每個人其實都可以來進修課程，只要你搶得到座位?！?p>　　致溟這才注意到匯殷徹什么都沒帶。無論是記錄屏還是錄音筆哪個都沒有。“你不考慮記一下？”

　　“我都會啊?！眳R殷徹打了個哈欠，“我都畢業了?！?p>　　致溟驚疑地看著他。

　　匯殷徹看上去明明跟自己一樣大。

　　“終武的徒弟不好當啊。”匯殷徹嘆了口氣。忽然，周圍的人群都安靜了下來。

　　兩人順著眾人的目光看去。一位蒼藍色頭發的男子正大步流星踏進教室，站到講臺上。他肩膀寬闊，看起來格外年輕，只有三十多歲。

　　“協會高層之一，海梭，活了兩百年左右吧。”匯殷徹在致溟旁邊低聲嘀咕?！笆谡n講師之一，也是負責審核你的那位?！?p>　　“噢，匯大花貓嗎？”致溟記憶猶新。

　　匯殷徹剛想出聲反駁，忽然感受到一道灼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索性抬起頭對上講臺上海梭的眼睛，一臉無所謂地搖搖頭。

　　海梭收回目光不再理會他，連接上場內廣播，清了清嗓子開始授課。

　　“好，看來這節課有不少新面孔?！彼J利的目光慢慢掃過全場，被他直視的人都被看得背后起冷汗?！吧瞎澱n的筆記相信你們也有路子能弄到，所以我們直接開始本節課的內容：艦船型號的快速識別和上手駕駛……”

　　匯殷徹也沒再打擾致溟，撐著腮幫專心聽課。

　　“好，這堂課就到這里……”海梭低頭看看手環上顯示的計時時間，“下節課，武器專精，你們去B2大報告廳上，終武授課。下課！”

　　海梭抱著顯示屏大步流星走出了教室，匯殷徹正把手環貼在耳邊打通訊，他掛斷后一臉不情愿。致溟正在收拾東西準備離開教室，見狀問他怎么了。

　　“終武叫我過去給他收拾書……”匯殷徹一臉的不情愿，“我還想聽他課呢。致溟，那我先走了?！?p>　　致溟朝他揮揮手，兩個人在教室門口分開了。致溟在人流里一路走過去，手里拿著進修學院的地圖對照著B2大報告廳。冷不丁地，她被人拍了一下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