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韓召冥胸口劇烈起伏,臉上再次涌起被羞辱的潮紅。他看著陸小雨那雙平靜卻帶著堅持的眼睛,又感受著體內(nèi)那無時無刻不在侵蝕他生機的陰寒之毒,最終,巨大的生存意志壓倒了所有的羞憤。他死死咬住后槽牙,帶著一種近乎悲壯的決絕,抬手,顫抖著解開了自己早已凌亂不堪的外袍,然后是中衣。
隨著衣物褪下,線條流暢、肌理分明的上半身暴露在微涼的空氣中。常年征戰(zhàn)留下的新舊傷痕縱橫交錯,如同烙印在他身上的勛章,無聲訴說著鐵血生涯。然而最引人注目的,卻是他左肩下方靠近心口的位置,一個拇指大小的暗紅色印記,形狀酷似一朵燃燒的火焰,在略顯蒼白的皮膚上顯得格外刺眼。
陸小雨的目光落在那火焰印記上時,整個人如遭雷擊,瞬間僵在原地!她瞳孔驟縮,呼吸都停滯了一瞬,手中剛拿起的銀針差點掉落。
這印記……這位置……這形狀……
她絕不會認(rèn)錯!
前世,那個沖入火海緊緊抱住她、最終與她一同被烈焰吞噬的男人,在同樣靠近心口的位置,就有著這樣一個一模一樣的火焰胎記!
是他……真的是他!跨越了生死,跨越了時空,她終于找到了他!
巨大的沖擊讓陸小雨的心臟狂跳起來,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楚和狂喜瞬間沖上鼻尖,眼眶不受控制地發(fā)熱發(fā)紅。她猛地低下頭,借著整理藥箱的動作,拼命眨著眼睛,將洶涌的淚意狠狠逼了回去。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他還什么都不知道。
韓召冥并未察覺她瞬間的失態(tài),他強忍著屈辱,按照她的指示,沉默地走到那塊光滑的石頭上坐下,冰冷的石面激得他皮膚起了一層細(xì)小的栗粒。他緊抿著唇,側(cè)臉線條繃得死緊,下頜角如同刀削斧刻,眼神倔強地投向洞頂那幾縷微弱的光線,仿佛那里有什么極其吸引他的東西,竭力維持著自己搖搖欲墜的尊嚴(yán)。
陸小雨迅速調(diào)整好呼吸,再抬頭時,眼神已恢復(fù)了之前的冷靜,只是那冷靜的深處,翻涌著更為復(fù)雜深沉的情緒。她拿著銀針包和幾個小瓷瓶走到他身邊,蹲下。
“過程會有些痛苦,忍著點。”她的聲音放輕了些,帶著一種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柔和,“噬心散深入心脈,我要用金針引導(dǎo)靈潭寒氣,將毒一點點逼出來。千萬別亂動,否則金針錯位,后果不堪設(shè)想。”她抽出一根細(xì)長的銀針,針尖在昏暗的光線下閃爍著一點寒芒。
韓召冥沒有回應(yīng),只是喉結(jié)上下滾動了一下,身體繃得更緊,做好了承受痛苦的準(zhǔn)備。
就在這時,洞口傳來陸小花清脆又帶著點氣喘的聲音:“小雨姐!你要的百年老山參和那幾味藥引子,我找齊啦!跑了好幾個藥庫呢!”話音未落,梳著雙丫髻、臉蛋紅撲撲的小丫鬟陸小花就抱著一個沉甸甸的錦盒,像只靈巧的小鹿般跑了進來。
她一眼就看到了光著上身的韓召冥,小臉“騰”地一下紅透了,“呀”地驚呼一聲,趕緊用手捂住眼睛,卻又忍不住從指縫里偷偷往外瞧,嘴里還小聲嘀咕:“姑爺身材真好啊……比上次那個……”
“小花!”陸小雨猛地打斷她,聲音帶著一絲嚴(yán)厲,“藥放下,然后出去守著洞口,沒我吩咐誰也不準(zhǔn)靠近!包括你!”
陸小花吐了吐舌頭,知道自己差點說漏嘴,連忙把錦盒放在陸小雨腳邊,又偷瞄了一眼韓召冥線條分明的背脊,才紅著臉,一步三回頭地跑了出去。
“上次那個?”韓召冥冰冷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絲危險的探究。他捕捉到了陸小花話語里那關(guān)鍵的字眼。難道這小土匪,還曾這樣為別人“療過毒”?一股莫名的煩躁夾雜著說不清的怒火,瞬間沖淡了他身上的屈辱感。
陸小雨心頭一跳,面上卻不動聲色,一邊打開錦盒取出里面那株須發(fā)皆張、形態(tài)古樸的老山參,一邊淡淡道:“小花年紀(jì)小,口無遮攔,胡說八道罷了。司徒大將軍莫非連個小丫頭的話也當(dāng)真?”她熟練地切下一小片參片,語氣平淡無波,“張嘴。”
韓召冥看著她遞到唇邊的參片,又看看她平靜無波的眼睛,那股煩躁感更甚。他冷哼一聲,終究還是張開了嘴。微苦的參味在舌尖化開,一股溫和的暖流隨之緩緩流入腹中,竟神奇地中和了體內(nèi)因那靈潭寒氣靠近而激起的陣陣陰冷不適。
陸小雨不再多言,眼神變得專注無比。她深吸一口氣,摒除雜念,指尖拈起一根銀針,快、準(zhǔn)、穩(wěn)地刺入韓召冥后心一處大穴!
“呃!”韓召冥身體猛地一顫,一股尖銳的刺痛伴隨著深入骨髓的冰寒瞬間席卷全身,仿佛有無數(shù)根冰針在血管里穿刺攪動。他悶哼一聲,額頭上瞬間布滿了冷汗,牙關(guān)緊咬,發(fā)出咯咯的聲響,擱在膝蓋上的雙手死死攥成了拳,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
這僅僅是開始。
陸小雨下針如飛,神情肅穆,每一針落下,都精準(zhǔn)地刺入關(guān)鍵的穴位。隨著銀針的刺入,韓召冥感覺體內(nèi)的冰寒與那股盤踞在心脈深處的陰毒像是兩股狂暴的洪流,在他身體里猛烈地沖撞、廝殺!極致的寒冷與毒發(fā)時那焚心蝕骨的灼痛交替出現(xiàn),讓他如同置身于冰火兩重天的煉獄之中。
“嗬……”他喉嚨里發(fā)出壓抑痛苦的嘶鳴,身體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起來,汗水如同小溪般蜿蜒流下,浸濕了身下的石面。那強健的背脊肌肉繃緊,虬結(jié)隆起,上面青筋暴跳,仿佛隨時會崩裂開來。
劇痛如同潮水,一波強過一波地沖擊著他的意志。就在他感覺意識快要被這無邊的痛苦吞噬時,一只微涼卻異常柔軟的手,輕輕地覆在了他緊握成拳、青筋暴起的手背上。
那只手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掌心傳來的溫?zé)幔袷且皇⑷鯀s堅韌的光,穿透了層層冰寒與灼痛的黑暗。
“忍一忍,很快就好了。”陸小雨的聲音在他身后響起,不同于之前的冷靜或命令,帶著一種低低的、近乎呢喃的溫柔,仿佛穿越了遙遠(yuǎn)的時空,帶著某種他無法理解的、深切的安撫和心疼,“相信我。”
這聲音,這觸碰,像是一道清泉注入瀕臨干涸的心田。
韓召冥緊咬的牙關(guān)微微松動,那幾乎要將他撕裂的痛苦似乎……真的緩和了那么一絲絲。他依舊痛得渾身發(fā)抖,冷汗涔涔,但身體里那股狂暴肆虐的力量,在那只手和那句話的撫慰下,竟奇異地平復(fù)了一分。他艱難地側(cè)過頭,眼角的余光瞥見少女專注而沉靜的側(cè)臉,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淡淡的陰影。這一刻,她身上那股屬于土匪少當(dāng)家的彪悍氣息消失無蹤,只剩下醫(yī)者救死扶傷的悲憫與專注。
一絲極其微弱的暖流,竟在冰寒刺骨的劇痛中,悄然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