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逸走后,剩下三人各懷心思,回到宴席中。
女子將花自量圍作一團,鶯鶯燕燕笑聲不斷。那些平日里互相看不順眼的大小姐,在花自量身邊,一個個都成了善解人意的女嬌娥。
男子則有意無意向沈幸雪示好,來之前他們都備好了禮物,想著辦法送到沈幸雪手里,殷勤無限。
各大掌門挖空心思拉近和盧止戈的關系,更有甚者直言囊中羞澀,望煙雨樓慷慨解囊。
盧止戈只重復說一句話:“承蒙厚愛,不敢不敢,喝酒喝酒。”糊弄過去。
盧止戈回到煙雨樓時,已喝得七葷八素。有錢能使鬼推磨,這話還真不是笑話,那些個門派對他一個沒實權的煙雨樓主,像對親爹一般恭敬,但他卻覺得心里堵得慌。不知不覺的竟走到一月的樓前。
一月正哼著歌,這歌有些耳熟,盧止戈的腦子里不自覺的浮現出今日沈幸雪舞劍的場景。隨著歌聲竟然將她每個動作在腦海中回想了一遍。原來沈幸雪今日的舞曲是一月所做。
一月的歌聲像一縷清風拂過心頭,原本在心里的那些愁緒漸漸散去。今日的盧止戈比往日任何時候都想見到一月,想告訴一月他的心里話。像是魔怔一般,以至于當他敲響一月的屋門時,才恍過神來。
一月開門,看是盧止戈,冷聲道:“盧公子?有事?”大寒小寒上二月那還未歸,方才聽見敲門,一月還當是大寒小寒回來了。
“我……我剛才路過你屋前,聽見你的歌聲,我想……我心中的紛亂因你的歌而清明。我想和你談談。”盧止戈想,他這番模樣,還真是有些醉了。
他一張嘴,酒氣撲面而來,一月不禁退了退,再抬頭時,她看見盧止戈剛好站在燈前,燈光在他身后,放出一圈光暈,有些像爹……除了爹,沒有人用這樣的眼神看過她了。盧止戈這一眼直達一月心中深處,讓她柔軟了許多。
“進來坐把。”一月將盧止戈請進屋,換了個醒酒茶,“喝茶,醒酒。”
一月屋內,擺設簡單,墨色的桌椅,墨色的紗幔,墨色的窗檐,今日的一月穿著的也是墨色的衣裳,在這樣的屋里更顯得冷冷清清。盧止戈想起渝州江上泛舟時一月的笑顏,借著酒勁問出心中疑惑:“一月,你為何終日神色清冷?明明,笑起來……那么……”動人二字尚未出口,便被一月打斷。
“敢問盧公子是否連我平日里是什么表情也要管上一管?”一月心中郁悶,真是不知哪根筋搭錯了,竟請他進屋來!真是請神容易送神難。
盧止戈錯愕,忙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想你多笑笑,開心些罷了。”
一月道:“開心如何?不開心又如何?“
“若是你開心……那么……那么……我便會開心……”盧止戈說這話時,略顯笨拙的樣子,與平日里大不一樣,不像是裝的。一月看他如此這般,不忍心再猜忌來猜忌去的試探他,索性問道:“盧止戈,你是不是心悅我?”
盧止戈一時反應不過來,一月所言卻是他心中所想,但又與他所想不同,腦海中忽然閃過沈幸雪閣樓窗前一笑……
“若你真心悅與我,那么便實話告訴我。你來煙雨樓有什么目的?”
“目的?”
“你先是說服了八月,讓你留在樓中,而后又通過花自量收服十月。一邊對我百般殷勤,一邊又讓小石故意接近九月,如今又帶著盧樓主的身份去景瀟山莊赴宴。你……是景瀟山莊的人?”
盧止戈朝一月猛進一步,心里有憤恨,有不甘,他盯著一月,沒想到在一月心中,是這樣看他的,他一直以為一月這幾日對他有所不同,是因著他在一月心中與眾不同,原來,一月并不是示好,而是試探。
她懷疑他別有用心……
“我是想用煙雨樓的名氣,打響自己的名聲,這事我一早便說過。除此之外,我別無他想,我與花自量在遇見十月之前,從不相識,至于你和九月,就算是有意為之,那也是情之所起。你信也好,不信也罷。我盧止戈犯不著做見不得人之事。今日是在下叨擾,改日再會。”
盧止戈走時,頗有些負氣而去的意思。出門時剛好撞上回來的大寒小寒。
“師父,盧公子怎么了?看起來有些生氣的樣子??”小寒拽了拽大寒的袖子,輕咳示意大寒別說話。大
寒愣是沒懂,繼而道:“今日盧公子在景瀟山莊出了個大風頭,該是高興才對。怎的這么生氣?難不成……師父……你……”
“是,為師招惹的。“一月攏了攏衣裳,道:“上八月那去。”
小寒看一月走出幾步,低聲對大寒道:”你這破嘴!早晚壞事!”隨即拉上她趕緊跟了上去。
一月與八月二人關上房門,大寒小寒立秋處暑均未得入內,談了約莫一炷香的樣子。一月出來時,眼眶微紅,回到屋內便歇下了。
這下四人都被驚著了,一月向來無喜無悲,就算有時客人做得過分些,她也毫無波瀾,如今竟然紅了眼眶。
在樓中這可算是大事一件,第二日這事便傳遍了。樓中無人不知,盧止戈自然也知曉了。
昨日之事,盧止戈自問有些不大度,所謂不知者無罪,他突然出現,旁人有所懷疑也在所難免。倒是他自己,怎能與姑娘家置氣,著實沒風度。
本想著今日登門致歉再好好解釋解釋,但一月又出此傳聞,他便想著打聽打聽所謂何事,再去關心也有法子。
十月聽了盧止戈的來意,擺了擺手:“這事我還真幫不了你。八月對她有救命之恩,她們二人,與旁人自是不同的。”
“救命之恩?“
十月拿起剛制成的胭脂,遞給盧止戈:“幫我聞聞,這個能否勝過花自量的粉黛香?”
盧止戈接過湊上去隨意嗅了嗅,放在一旁,說道:“勝了勝了。八月對一月救命之恩一事從何說起?”
十月瞥了盧止戈一眼,寶貝地拿過胭脂盒,小心放好,方才正色道:“一月本是書香世家,她生了一副好嗓子,這你是知道的。聽聞當時鎮上的地頭蛇相中了一月的歌喉,請一月過府獻唱,為他家小姨娘賀壽。”
“一月家中斷然不會答應此等作踐自個兒之事,誰知那人一氣之下,上門強搶。家中被毀了大半,她爹娘也在反抗之中受了傷,迫于無奈一月為他唱了一曲。”
“也就這一曲,那人便要娶一月做他的姨太太。讀書人最受不得辱,一月的爹知道了,便與那人以命相搏,那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東西,一刀便將一月的爹殺害。還以一月娘親的性命相要挾,一月一家都是硬氣之人,寧愿清清白白的死,也不茍活。一月的娘親當場自盡,一月正要隨之而去之時,八月救下了她,將她帶回樓中。”
“當時的一月,人是活著的,但與死了無異。那時樓中老一月尚在世,將一月收為徒,日日帶在身邊,時間久了,一月也能與人說上幾句,但從不開口唱歌。”
“直到老一月過世之后,一月便開始唱歌。這便是你現在見到的一月。她看著清冷,里子里最是惹人心疼。我們在一日,就決不許任何人傷她一分。”
十月看著盧止戈,明里暗里,表明的很清楚,若是盧止戈傷害一月,她們十二人絕不放過他。
盧止戈還想問些什么,卻見屋外小石疾步而來,神色冷峻:“公子。紫逸求見。”
盧止戈并未忘記紫逸說過今日會來尋他,看小石的神色,此事看來并不簡單,或許跟盧家堡有關。
盧止戈向十月告辭。小石一路帶著盧止戈,來到四月屋前。盧止戈神思一轉,便想到四月是紫飛樓的人。
他想得到,自然也有別人想得到,培養一名密探并不易,何況是四月這種身份地位的。
屋內,紫逸端坐上位,四月安坐下首,更證實盧止戈心中所想。
盧止戈不禁道:“紫逸,你為了見我一面,代價不小啊。“說話間轉眼看向四月。
四月笑道:“老婆子我在這位子上憑的是本事,你若是找得到棋藝高于我之人,四月之位,老婆子輸給她就是了。八月那小妮子,你當她不知道我的身份?我還以為你小子多聰明呢。她敢容你一個盧家少堡主,怎么就容不下我一個紫飛樓的老婆子?”
盧止戈細細一想,嘆道八月、四月真是一個賽一個,老奸巨猾啊。而后坐下便問紫逸:“盧家堡出了什么事?”
“你也不是笨的無可救藥,這事兒,說大也大,說不大或許也不大。就要看你怎么想了。要我說啊,盧少堡主……”
“有話直說。”盧止戈真是受夠了紫逸這話嘮的毛病。
紫逸哼一聲“你不樂意聽,我還不樂意說呢。讓別人和你說吧。“此時屋外,小石攙著一位老者疾步而來,盧止戈看清來者,起身相迎。”陳叔,你怎么來了。”
陳叔是盧家堡的管家,盧道武夫婦年輕時救濟過他,他便留在盧家堡報恩,任勞任怨干了一輩子,他也是看著盧止戈長大的,盧止戈對他也是當長輩尊敬。
陳叔緊緊抓著盧止戈的手,顫抖道:“我……我終于……找到你了……少堡主……“
“陳叔你先別急,慢慢說。”
“堡主……堡主他……失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