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小，還得讀書呢。”

　　許桂花老臉一橫，伸手狠狠揪了把林國慶的胳膊，罵罵咧咧地：

　　“女孩子讀那么多書有什么用？還不是得嫁到別人家去！你有多少錢供她讀書的？你還有個兒子，你兒子娶老婆的錢還沒著落呢！”

　　“老大老二老三，那三個丫頭，不都嫁的挺好么，她們也就讀了小學初中，現在還不是挺好的，一個女孩子，讀那么多有什么用，還不如早點嫁人……”

　　林國慶慫，站在邊上，抿著唇，一句話也沒有。

　　許桂花還在不停地數落，她的嗓門大，罵起人來跟個炮仗似的，磚房隔音效果也不好，姜亦在樓上聽得一清二楚。

　　手機忽然震動，姜亦回頭瞥了一眼被扔在床上的手機，是個國外號碼打過來的。

　　“講。”姜亦接通電話，坐在床邊，架起腿。

　　“到了么？”電話那邊是一個溫和的男聲。

　　“到了。”姜亦瞥了眼放在地上的飲料，拿起來，單手旋開瓶蓋，灌了一口。

　　“缺錢嗎？”

　　姜亦打量了一眼周圍環境：“缺。”

　　出事后，她的卡就被上面凍結了。

　　“噢，那你就窮著吧。”這幸災樂禍的嘴臉，暴露得完完全全。

　　姜亦沒打招呼就掛了電話，手機揣進褲子口袋，起身往樓下走。

　　許桂花還在數落，直到小胖子背著書包跑過來。

　　“奶奶！爸爸！”林小寶是家里最小的兒子，受寵得很。

　　聽著聲音，許桂花眼睛唰地锃亮，那才是發自內心的高興。

　　“哎，我寶貝孫子回來啦。”

　　林小寶今年九歲，在上四年級，他長的肉墩墩，個子也不高，從遠處看，有點像圓木樁。

　　“小寶兒啊，餓不餓啊？”許桂花笑瞇瞇地詢問，慈祥極了。

　　“不餓。”林小寶老早就看到了站在屋里的姜亦，他伸手指著她問，“奶奶，她是誰啊？”

　　許桂花一愣，余光瞟了一下姜亦，鼻子哼了一聲。

　　林國慶尷尬，他拉著林小寶到姜亦面前，道：“小寶，這是姐姐，叫姐姐。”

　　林小寶眨了下眼睛，他和林家人其他人長的不太像，倒和姜亦有三分相似，胖乎乎的包子臉，要是沒有那抹鼻涕，應該會很可愛。

　　小胖子的嘴一癟，朝姜亦翻了個白眼，掙開了林國慶的手，自己跑到后面去玩了。

　　林國慶抿了抿唇，一臉尷尬地看著姜亦，想說句話來緩解氣氛，又不知道講什么。

　　“姜亦。”許桂花要去弄午飯了，“你把衣服洗了。”

　　門外邊一大桶衣服，才洗了一半。

　　“奶奶，那可不是我的東西。”姜亦淡淡一笑，轉身就上了樓。

　　“你……”許桂花氣的，但人已經走了，只能把氣撒在林國慶身上。

　　“你看看，她這是什么態度！就這，還想吃我家的飯！”

　　“姜亦剛來，她從小沒干過活……”

　　“沒干過不會學啊，我們家可供不起大小姐。”

　　后面半個多小時的時間，許桂花都在罵罵咧咧。

　　姜亦懶得理，躺在床上聽歌。

　　門開了，小胖墩大搖大擺地進來。

　　“你怎么睡在我家的床上？”林小寶插著腰，撅著個嘴。

　　“你下來，不許你睡！”

　　“下來！”林小寶去拉她的胳膊，企圖把她拽下來。

　　“你睡也可以，你要在我家洗衣服做飯，當牛做馬！”一個小孩子，也不知道從哪里學來的刻薄話。

　　姜亦蹙著眉，一甩手，林小寶沒站穩，摔在地上。

　　他的肉敦厚，一屁股坐地，地板當時就震了下。

　　鼻涕一流，小胖子開嚎了：“奶奶，她打我！”

　　許桂花一聽聲音，立馬就沖上來了。

　　“你這丫頭怎么回事？”許桂花看著嚎的傷心的小胖子，心都要疼化了，對著姜亦更是沒好臉色。

　　姜亦看著林小寶，她臉上沒有表情，小肉臉圓圓，看著奶兇奶兇的，還怪可愛。

　　林小寶的臉也胖乎乎的，就是看著傻傻憨憨。

　　姜亦起身坐起來，一臉戲謔的看著小胖子干嚎，聲音清亮：“你疼嗎？”

　　林小寶嚎的打了個嗝兒，姜亦的臉色沒有變，但為什么她的眼神那么可怕？

　　他下意識地就脫口而出，“不……不疼。”

　　“那你哭個屁。”

　　林小寶一愣，好不容易擠出來的兩滴眼淚頓時被嚇得收回去。

　　見自家寶貝孫子被一個外人哄得像傻子一樣的團團轉，許桂花要氣死了。

　　她一把將林小寶護在身后，厲著聲音喊：“我家小寶什么時候輪到你來教訓！”

　　過了幾天好日子，真以為自己是什么人了。

　　一個沒人養的賤貨，還管到她家小祖宗身上來了！

　　縮在后面的林小寶，嘚瑟地扮著鬼臉，看到了后面桌上的電腦，直接上手抱起來。

　　許桂花見狀，心里也打起了主意：“一個電腦，給你弟弟了，你這么大的人，不要小里小氣。”

　　姜亦沒說話，也沒看她一眼，直接起身。

　　“小寶，你先走。”許桂花上前攔住人，沒挨著衣角。

　　姜亦迅速側身繞開，把電腦從林小寶懷里抽出來。

　　動作快得讓人根本沒反應過來。

　　許桂花一頓，看著姜亦像見了鬼一樣。

　　電腦怎么就被拿走了？

　　“奶奶！我要電腦！”懷里的東西沒了，林小寶鼻涕眼淚一塊掉下來，嚎得人耳朵疼。

　　“哎喲，我的寶貝孫子……”

　　許桂花邊哄孩子，邊憤怒地看向姜亦。

　　“不就是個電腦，你來我們家白吃白住，我還沒問你要錢呢，給我孫子怎么了？”

　　林國慶聽見樓上吵鬧，急忙上來拉住許桂花。

　　“媽，姜亦第一天回來，她好歹也是您的孫女，就別為難她了吧。”

　　許桂花眼睛一瞪，拉著寶貝孫子走了出去，把門摔的咣當響。

　　“你就慣著她，我看你有幾個錢給她花！”

　　林國慶臉色難看，安慰姜亦：“別介意，你奶奶是沒什么文化，你先休息吧。”

　　姜亦沒說什么，只嗯了一聲，徑直關上了門。

　　林國慶站在門口，心思復雜。

　　…

　　松湖鎮沒什么年輕人，大家都去外頭打工，鎮上大都是留守兒童和老人。

　　這里窮，沒裝自來水，大家都去池塘邊洗衣服，時間一久，這水綠的像翡翠，看不見底。

　　“林國慶家的小女兒回來了，就那個小時候被送走的，最漂亮的那個。”

　　“哎喲，我昨天看到了呀，長得跟大明星一樣，好白凈嘞。”

　　“許桂花已經在給她物色對象了，得撈不少彩禮吧。”

　　“誒，林國慶他老婆，生了這么多小孩啊？”

　　“可不是么，是被拐賣過來的，智力有問題，一來就生了四個女兒，最后才生了兒子，還難產，就這樣沒了。”

　　“那還真可憐。”

　　“他老婆可好看了，這個小女兒，跟她媽媽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嘖，就是命不太好，本來都去大城市了，還又因為養父母出車禍被送回來了。”

　　“他女兒叫什么？”

　　“姜亦，跟她養父母姓……”

　　“那現在也才上高三吧，跟我兒子差不多大。”

　　“喲，人家漂亮小姑娘還瞧得起你兒子，能拿出二十萬彩禮不咯？”

　　池塘洗衣服的人來了走，走了來，話題換了一個又一個。

　　林國慶騎著自行車，往邊上過的時候，不自覺加快了腳下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