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人的成長就像云在移動。我抬頭時分辨不出它在變化，我聯想著與云相似的物品。接著我低頭行走，回過神來再次仰望時，云已經變成了另外一種形狀。那我何時變得這樣理性且無趣了呢？是什么樣的風，什么樣的天空，又經歷了多長時間使我變成了這個樣子？

　　古月：“你是不是從來沒有大笑過？”

　　我：“嗯？”古月：“

　　你所有的笑都只是因為禮貌，或者需要。”

　　因為我連個旁觀者也算不上，沒有任何情感的參與。

　　但我仍然試著解釋：“那是因為沒有值得大笑的事情。”古月：“你知道因為不是這個，而且我說的也不只是這個。“

　　我喝著水，身上的汗液還沒有干透。猛然間球場的一切聲音都在變淡，周遭的場景快速拉遠，只剩下古月的聲音在耳邊回響。

　　古月：“就算我們不再聯系，對你來說是不是也無關緊要？”

　　我急于解釋，以至于完全沒想好說辭：“不是的，不是的。”

　　不是這樣的，明明我沒有使用一小時，為什么還會著急和害怕呢？是和姐姐一樣害怕改變嗎？

　　古月：“哪有是什么樣？不管你心里怎么想，但我從你的作為中感受到我完全被忽視了，或者說你該作為的時候反而沒有作為。“

　　游戲里的NPC是會反問玩家的嗎？一直以來不都是我在給予和安慰嗎？我讓你們所有人都活得舒服快樂，為什么你還要追根問底呢？明明沒有使用一小時，為什么還會覺得恐慌呢？

　　我不敢看向古月，害怕直視到她清澈的眼睛，以至于瓶蓋都舍不得一下子擰緊。

　　古月：“比起顧及我的感受，我更希望你可以自在隨意一些。“

　　一小時，使用。

　　原來眼淚已經流到臉上了，有些癢。我沒有哭出聲音，甚至沒有哭的表情。

　　我：“不是的，我只是想……“

　　就是這樣的，我一直以來就是這么做的，我什么都沒想過，為什么偏偏是你不滿意呢？

　　古月：“我不是傻子，我看的出來。也可能是我要求太多了吧，你也覺得沒必要把真心交給我。“

　　不是這樣的，我喜歡你。

　　等等，我可以活二十個世紀。你比得上那些未知的事物嗎，我用和你一輩子相似的時間可以看到南極天空的極光，可以享受到人工智能為我做家務嗎？我只是想要知道而已啊？我有什么錯嗎？

　　古月：“其實你也沒有錯，只是我想得太好了，以至于我完全沒有看清現實。”

　　我：“等等要和我們去吃火鍋嗎？我想和你一起去。”

　　我知道這話題轉移得很生硬。

　　古月一愣：“啊？”

　　18.

　　本來想要問雒慕的事情也還沒問。

　　張序言拿著漏勺，像個二傻子一樣照顧著雒慕的豬腦花：“這是我家雒慕的，你們誰也不許搶。”

　　劉向搖了搖頭。

　　嘗不到火鍋的味道，但是我不后悔。因為我從來沒有覺得一小時像今天這樣，是被迫使用的。

　　雒慕：“陶天，聽張序言說，你有話要和我說？”

　　現在古月在這里我怎么說呢？還有別的可以和雒慕說嗎？

　　我：“我想吃一半腦花。“

　　張序言：“來來，我來把你頭打掉，吃你自己的。“

　　…………

　　腦花煮熟后，雒慕還是分了我一半。

　　張序言：“慕慕啊，可以用你的筷子給我夾一塊魚豆腐嗎？“

　　雒慕：“你自己沒長手嗎？“

　　劉向迅速朝張序言的碟子里空降了一塊魚豆腐：“好的呢，言言。”

　　古月在一旁笑起來。

　　這次不是一小時沖出來打我了，而是我打破了一小時的限制。我真地感覺很高興。

　　19.

　　在暗戀這場猜謎游戲之中，如果沒有索求和期待，就不會失望和落寞。我不做出承諾，不表明態度，就不需要負責任。但是我很果斷，不會閃爍其辭地試探，也不會含沙射影地暗示。同樣，我也不會明示。

　　沐藜：“嘿嘿，我在樓上看見你這里打球，就下來了。”

　　她蹲下摸了摸麻糖，麻糖反而頂著頭湊到她手上。

　　好色的狗子。

　　沐藜：“狗狗的快樂還真是簡單。”

　　其實我也這樣簡單。

　　沐藜說出了我必須回答的話：“怎么你一個人啊？”

　　我：“張序言放鴿子唄，明明就住在這個小區。”

　　印象中她好像是第一次見我發牢騷。

　　沐藜會心一笑：“明明是誰？”

　　我：“一點也不好笑。”

　　…………

　　沐藜倒是不介意把手弄臟，讓我教她打球。可我自己也是個菜雞，咋教你呢？

　　我看著沐藜一下一下的拍球：“怎么想起來要打球呢？“

　　沐藜：“就是想打。“

　　這么說來，沐藜的確是換了一身運動休閑的衣服。

　　沐藜：“因為那是你做的事。“

　　我：“你把手張開，用手指接觸球，不要和搟餃子皮一樣。“

　　沐藜試著改變動作，她的馬尾隨著身體的擺動來回搖晃。

　　…………

　　沐藜把手張開，手背放在了膝蓋上。

　　我：“咋這就休息了？”

　　沐藜好像沒有聽到這句話：“和你一起玩真地很高興。

　　什么！？一起玩？不一直是我在教你嗎？我示范，你模仿，我們什么時候一起玩了？

　　我笑起來：“他們都挺喜歡和我一起玩的。“

　　沐藜：“不如說是喜歡你。“

　　喜歡我？誰？他們嗎？張序言，劉向，小胖還是物理老師？

　　我：“那不可能吧？”

　　沐藜：“怎么不可能？”

　　我又不是同性戀。“我：“我不是那個。“

　　沐藜咧開了嘴：“那好吧。“

　　辛虧說明白了，要不然單身十八年，還被別人誤會性取向有問題。

　　…………

　　對不起，但是這話很難說出來。我知道我可以不喜歡你，但我不能不相信你說你喜歡我。我從來沒有放低姿態，那是因為我只是一直遐想著，我的價值更高。但其實不是活得越久，就越有價值。我終于明白了姐姐的話，姐姐說保持現狀容易一些。而真實情況是，停留在原地就已經很不容易了，我已經沒有資格和能力去更進一步了。因為我發現人的成長和心智是需要自己感知的，我一直向前看著，卻忘了支撐自己的土地和頭頂的白云。

　　我站起身，向沐藜伸出了手：“我送你回家吧。“

　　沐藜笑得很燦爛：“好啊。”

　　20.

　　暑假已經過了一半，我在老家也是左擁右抱。麻糖和爺爺奶奶家的小黑小白玩得正歡，而這倆只小貓咪黑白無常一樣每天早上都會上床舔我的脊背。

　　在山里面，一個人的欲望真的收斂到了最小。

　　手機里傳來了張序言的消息。張序言：“天子，打球！”

　　我：“明天吧，明天就回市里了。”

　　…………

　　奶奶給我裝好了東西。老屋子離鎮上的車站還有一點距離要走，土路邊上有養蜂人搭建的帳篷和蜂箱。白天蜜蜂去了山里，養蜂人會坐到木椅上曬太陽。

　　麻糖叫了倆聲。

　　養蜂人摘下了遮擋臉的草帽：“是小天啊，要回去了嗎？”

　　我：“叔，送我一罐蜂蜜唄。”

　　養蜂人第一次聽到我叫他叔：“嗯？上次給你們家的你也沒帶走啊。“

　　我：“這回我想吃了。“

　　養蜂人感謝這份給予他生計的土地，他就想讓村里的人品嘗這群大山的甜蜜。

　　我終于要違背自己的選擇了。

　　養蜂人鉆進了帳篷，出來的時候手握著一罐橙黃色的蜂蜜我：“謝了，叔。“

　　叔，其實你冬天住在爺爺奶奶家，我還很慶幸自己可以打四人玩的撲克游戲呢。我不是和你所想的那樣，看不起你。我也很喜歡你送的小黑和小白。他們可以捉老鼠，不讓松鼠偷吃玉米。我很愿意摸他們的頭。

　　…………

　　奶奶一輩子沒有讀過書，但做事情很機靈。她一直說我不懂，我不會，但也想教給她寵溺的孫子很多東西。

　　出門的時候奶奶把書包搭在了我的肩上，為我整理好衣領：“包里有去年新摘的核桃，叫你媽打在豆漿里。”

　　我：“知道了，奶奶。”

　　奶奶不會像媽媽那樣算計與親戚們間的回禮，她只是順應著本心在做事情。要是我會讀心術的話，奶奶一定心口如一吧。

　　我可以活二十世紀，自然不會計較得失。但是我要活那么久的目的不就是為了得到嗎？該怎樣計算哪些是可以通過努力得到，哪些又是不屬于自己的呢？

　　…………

　　廚房火爐的溫暖讓我暫時忘記了窗外的大雪。爺爺把底牌扔在了方便面袋子編制的墊子上：“大令。“

　　叔不好意思地看著我，沒有一點長輩的樣子。

　　我：“再也不和你一隊了。“

　　我只是出于我的勝率考慮。

　　奶奶：“來，小春，我們倆換換位置。“

　　叔：“嘿嘿，我還是和小天一隊吧。下次肯定能贏。”

　　爺爺：“那是不可能的，你們打一下午也贏不了。”

　　離我最近的，朝向我的，我朝向的，總該是我會得到的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