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這時天剛蒙蒙亮。
濱海城內的小道上,夏懷著忐忑的心情,朝著姜海的木屋走去。
昨天晚上,有一個士兵過來通知夏,讓其明天去領主大人的住宅,說是領主大人有要事吩咐。
這不,夏一大早就起來了,同時將自己盡可能收拾得干凈整潔些。
現在,他就跟著另一名受到征召的人,一起朝著領主大人的住宅走去。
走在路上,看著四周寬闊的農田,再望了眼遠處高大的圍墻,夏頓時覺得心里安寧了不少。
在路上,夏逐漸開始回憶著自己的一生。
他本是姜國臨濟旁一個小城邑的國人。
可是小城邑畢竟是小城邑,等到城邑內部的小圣樹死亡后,那座城邑自然就崩潰了。
要知道,在這個異世界,小圣樹如果不能升級的話,那就會直接死亡!
根據姜海所擁有的那棵圣樹所言,一代如果在十年內無法升級為二代,就會死亡。二代如果在一百年內無法升級為三代,就會死亡。
至于三代,則有一千年的壽命。
所以,這個世界上每年都會有很多城邑因為圣樹而建立,又會有很多城邑因為圣樹而滅亡。
而那些百年以上的城邑,都是擁有著三代圣樹的存在。
夏所在那座小城邑滅亡后,他自然而然的就成了流民。像這種流民,一般都會奔赴新的小城邑,或者被那些大城邑所吸納。
可是,夏的情況有些特殊。
他當時還小,所以還沒到士級。至于他的父母,則是在小城邑崩潰的混亂中去世了。
在這個世界,一座城邑崩潰時,總會有貴族席卷一遍錢財。
而那時候所引發的動亂才是最為危險的!那時,人性的惡念會毫無保留地呈現,因為沒有任何壓制,他們往往會盡情釋放自己內心的負面情緒。
夏的父母就是因為被卷入動亂,這才直接身死。
如此一來,夏也就沒了任何依靠!
要知道,大城邑之所以會吸納這些流民,那是因為這些流民作為曾經的國人,其中有很多都是年紀大的士級,也就是像他父母這般二十歲出頭的士級。
但別誤會,他們并不是早就突破士級,不是那些所謂的天才。他們只是十五歲以后突破的,因此很多人的壽命也只有二十三四歲。
雖然這些人已經沒什么潛力了,但畢竟還是一個士級的存在,還能被貴族們壓榨幾年,給他們創造出足夠的利潤。
但是,這次夏的父母都死了,他一個十歲的工農,誰會要呢?
因此,從那個時候開始,夏就成為了一名野人流民,跟隨著其他野人一起流浪。
流浪的日子是非常難熬的,不僅面臨著野外各種野獸的威脅,還需要面對那些一樣在野外苦苦求生的同類們。
但是夏很幸運,他還是活了下來。
最終,他跟隨著眾人,來到了濱海,在這里安家落戶,娶妻生子。
那個時候,他已經徹底忘記自己曾經是個國人了,也沒有再想著能夠重新踏入國人階層。他只是想著,在這個世界留下香火傳承,不管怎么樣,都不能斷了香火不是嗎?
可沒想到,他這個微不足道的愿望并沒有實現。
萊夷人來了。
夏記得很清楚,他或許一輩子也不會忘記那天,就像他十歲那年的動亂一樣,會永遠銘記在他的內心。
那是一個秋末的下午,萊夷人出現在村子外。
他們毫不掩飾自己的惡意,也想并不掩藏自己的行蹤,沒有在夜晚來襲。
他們僅僅只來了二十個人,每個人都身穿皮襖,手握大刀。沖進村子里后,這些人見到人就砍,根本沒有半句客氣的意思。
夏當時有點嚇蒙了,他回憶起自己父母死亡的那一幕!
當時他年紀小,那群人也勉強算得上是自己的同胞,因此并未對他下手。但這次,面前的這群人和他們完全不同,這是一個野蠻的部族。他們沒有任何憐憫之情,瞬間就席卷了大半個村子,曾經相熟之人的血流了一地,將大地染成紅色。
不過,夏這五六年來都在生死線上掙扎著,他自我保護的意識非常強烈。因此,在短暫的失神后,夏做出了最為正確的決定——逃跑。
是的,逃跑。
他根本無力阻止這一切,也只能盡可能的保全自己的親人,尤其是自己那才兩歲大的孩子。
不過,在奔逃的過程中,他的妻子還是死去了。
沒辦法,大多數女人的體力都不如男人,她還是被萊夷人追上了,被一刀劈成血人。
盡管夏親自抱著兒子,給她減輕了負擔,想讓她跑的再快點,跑得再久點。
但是,她還是沒能跑過命運,最終還是輸給了時間。
幸運的是,夏還是跑了出來,他抱著唯一的孩子跑了出來。
在樹林里躲避的日子,夏精心照料著兒子,將一切的信念都寄托在這個弱小的生命上。可是樹林里惡劣的生活環境,并不會因為夏的悉心照料而減弱分毫。
在惡劣的自然面前,夏送走了自己兩歲大的兒子,準確來說,應該是兩歲零八個月外加七天。
那一刻,夏感覺自己整個人空落落的,很想一走了之。
但他回想起了自己父親臨終時對他說的那句話,當時他的父親渾身是血,卻依舊拉住他的手,不愿松開,一字一句用盡全身力氣說道:“兒子,你要活下去,不論多么艱難,都要活下去。”
夏一直以為這是他父親想讓他傳遞香火,但直到這一刻,他才知道,這僅僅只是一位父親臨終的心愿罷了,只是想讓自己兒子活下去的心愿罷了。
此刻,他作為一名父親,作為一名親手送別自己幼兒的父親,他這才懂得其中的意味,明白了他父親當年的話語。
因此,夏最后在樹林里堅持了下來,而這一待,就是三年。
這三年里,他和那些家破人亡的人一樣,不敢再去原先的村落里開墾農田,建立房屋。
其實他也沒有種子,就算想種田養活自己也不行。
他就在這個樹林里討生活,像幾千萬年前他的祖先一樣,接受著大自然最原始的饋贈,同時也接受著大自然最為殘酷的考驗。
不過,這叢林內的危機并不僅僅來源于野獸,很多時候,危險來源于那些一樣家破人亡的同胞。
要知道,樹林里的野果野菜是有限度的,而剛開始逃進樹林的人很多,至少有一千多人。
這么多人,一片野林子是養活不起的。
因此,樹林里面的同胞成了最為危險的敵人。
在這里,很多時候,你死亡的原因并不是喪生獸口,而是來自那些同胞的陷阱,或者是詭計。
這一群人雖然很多,但卻沒有任何物資,也不相信彼此,因此無法像之前夏那個隊伍一樣,翻山越嶺的遷徙。故此,只能在這片野林子里茍活。
不過,夏在這樣的情況下還是活了下來。
不是因為他運氣好,而是因為他年幼時顛沛流離的生活。那個時候,他見過更為危險的詭計,見過同胞的相殘。
所以,夏從一開始就不相信任何人,他只是一個人孤單的在這里求生。
等到他都快麻木了,都快支撐不下去時。
轉機來了。
他現在的領主來到了這里,他派士兵來樹林里搜尋他們。
那些士兵很是粗魯,根本不講任何道理。
雖然他們口上說什么有姜國大公子過來,要在這里建立城邑,你們這群人有福了,可以成為國人。
但在樹林里存活下來的人會相信這些話語嗎?
他們完全不配合士兵的行動,但那些士兵也不理睬,而是直接拿著手中的青銅長槍驅趕著他們。
沒辦法,夏與眾人這才走出了叢林,來到那個他們曾經的家園。如今已經成為一片焦土的家園。
在那里,夏聽到了那位年輕公子的講話,他當時并未聽清,只是機械般的應和著。
不過,他那天吃到了三年來的第一口熱粥,還是帶著肉末的熱粥。
接下來,夏的日子越過越好,每天都有三餐飯食。甚至于在他因為被選入制鹽廠后,每頓都有肉食!
說實話,夏還是很感激這位公子的,那位公子給他們這群人帶來了新生。
原本互不信任的一群人,在樹林里艱難求生,現在卻能夠做到在制鹽廠里有序的工作。
這是夏曾經完全不敢想像的一件事。
但現在卻真實地發生了。
這也讓夏明白了一個道理——人只有能夠衣食無憂,才會開始講道理,守秩序。
心里想著心事,因此夏走得很慢,直到那位同伴叫他,他這才清醒過來。
深吸一口氣,調整了心情后,夏又朝著前方走去。
那里,有未知的生活。
不過,應該會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