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雙卿聞言心口一震,有那么一瞬間她確實被韓菲菲的話嚇到了,只是也就是那么一瞬間,她立馬回過神來。
如果真如韓菲菲口中所言,那她完全沒有必要在她面前來冷嘲熱諷,只管等著她嫁去馮府便是。
恰恰相反,她今日來這么一出,更說明她在心虛。
想明白,池雙卿忍不住露出一絲笑來,隨后在韓菲菲驚訝的眼神中說道:“多謝大姑娘關心,不過我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
“呸,誰在關心你,我是讓你認命,老老實實嫁去馮府,對誰都好。”韓菲菲冷著臉說。
池雙卿還是搖頭,拒絕之意明顯。她又不是傻子,憑什么要她認命?
“你......”韓菲菲氣急。
“大姑娘,大姑娘,快快,宮里來圣旨了。”這時,趙管事突然急急跑來,打斷了韓菲菲嘴邊的話。
“圣旨?”韓菲菲眼珠一顫,臉上透出兩分蒼白。她盯著趙管事,似乎想要他說出否認的話來。
趙管事無奈地扯著嘴巴,低聲道:“老太君她們都已經到了,就差大姑娘您了,大姑娘快隨奴才過去吧。”
韓菲菲咬牙,手上青筋顯露,兇狠地瞪了池雙卿一眼,一甩袖子憤怒道:“帶路!”
“哎,哎。”趙管事連連應聲,離開前先對著池雙卿討好地行了一禮,才折身引著韓菲菲離開。
“喲,這位就是國公府的大姑娘吧?”一位穿著寶石藍繡仙鶴長袍,手拿拂塵,頭戴孔雀毛頂鑲寶石帽,面無白須,略顯陰柔的中年男子緩緩走來。
韓國公略微落后來人半步,臉上討好笑道:“莫公公好眼力,這位正是小女。”隨后又對著韓菲菲招手,“菲姐兒快來,這位是圣上跟前伺候的莫公公,快來見過莫公公。”
莫公公一甩拂塵,嗓音尖銳,“不用了,老奴可受不了韓大姑娘的禮。”
“莫公公說的哪里話,您伺候圣上二十余載,勞苦功高,菲姐兒能向您行禮是她的福氣。”韓國公舔著臉笑。
堂堂國公對一個太監這般討好,韓菲菲只覺得無比丟臉,嫌棄地移開目光,板著臉不說話。
韓國公眉頭擰成一個川字,語氣嚴肅道:“菲姐兒,還不快來見過莫公公。”
韓菲菲抿著唇,忍了又忍,還是在韓國公越發嚴肅的目光中低下了頭,語氣敷衍道:“見過莫公公。”
莫公公人老成精,怎會看不出韓菲菲眼底的不情愿,他冷冷地撩起眼皮,“韓大姑娘請起,應該是奴才向你問安才是。”
他嘴里這么說,人卻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韓國公打哈哈笑了下,余光瞥到一旁的池雙卿,連忙輕咳一聲,說:“這邊這位就是池姑娘,我已經讓人去將香案搬來,稍后就可以宣旨了。”
莫公公一來就注意到了站在院門口的池雙卿,聽見韓國公介紹,他微微彎下腰,臉上笑出褶皺,“奴才見過池姑娘。”
這下大家都看出了莫公公對池雙卿和韓菲菲兩人的不同態度的,注意到這一幕的丫鬟婆子們紛紛相視一看,有暗中欺負過清林院的丫鬟,害怕的抖了抖。
連原本趾高氣昂的吳嬤嬤也忍不住心下打鼓,暗自后悔剛才將人給得罪了。
眾人神色不一,池雙卿卻對莫公公和藹的態度摸不著頭腦,她側身避開他的禮,微微抬手道:“公公請起。”
莫公公雖然站起身,眼睛卻仍然看著腳尖,笑道:“池姑娘可以先在這里等一等,圣上有口諭傳下。”
“是。”她眼瞼顫了顫,心底又是緊張又帶著兩分不可言喻的期待。
莫公公回身看向韓國公,臉上的笑淺了兩分,“不知國公府的其他主子可在,奴才宮中還有事務,不好在外多待。”
韓國公表情一變,忙道:“勞煩莫公公久等了,我再讓人去催催。”
正說著,大夫人扶著老太君急匆匆走來,身后還跟著韓明意等人。
也不等她們喘上口氣,莫公公一臉平靜地打開圣旨,揚起嗓子道:“韓國公府接旨!”
“臣/臣婦接旨。”韓國公以及老太君等人齊齊跪下。
莫公公清了下嗓子,“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茲聞韓國公嫡長女性情真誠、品貌端莊,太后與朕躬聞之甚悅,遂賜婚與洪府嫡長子。后聞其與馮府嫡二子兩情相悅、情投意合,朕聞之大怒,韓國公府違抗圣旨,此罪其一;疏于子女管教,使其勾結外男,暗通曲款,此罪其二;朕思之痛之,為感忠勇公之恩,特收回成命,重賜韓國公嫡長女與馮府嫡二子,擇良辰完婚,欽此。”
忠勇公正是老國公救駕身亡后圣上賜下的謚號。
莫公公啪的合上圣旨,拖著嗓子道:“韓國公,接旨吧。”
韓國公身子一抖,面上已是青白一片,“老臣,接旨。”他閉上眼,雙手高高上舉,接過圣旨。
“對了,圣上還有一道口諭。”莫公公一甩拂塵,“朕感念老國公之恩,特赦韓國公府違抗圣旨之罪,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韓國公教女無方,才能平庸,收回其戶部官職,府中自省三月,以觀后效。”
“至于韓國公府二房表姑娘,累受無妄之災,特賞下金鑲玉步搖一枚、紅玉手鐲一對、翠玉金簪一對、孔雀藍灑花緞一匹、雙蝶云形綢緞一匹。”
“池姑娘,請接旨。”他一甩拂塵,身后就有五六個小太監捧著東西上前來。
池雙卿萬沒想到宮中居然會給她賞下東西,聽見莫公公的話她才恍然回神,忙示意青蓮和銀月將東西接過,福身行禮道:“民女接旨,謝圣上賞賜。”
“池姑娘客氣了,快快起來。”莫公公作勢虛扶起她,臉上笑呵呵的很是和善,“郡王殿下能祛除寒毒,還要多謝您提供醫仙的消息,圣上和太后聽聞后一度想召您進宮一見。還是郡王說您最近因馮府親事一事情緒不佳,勸著圣上賜下賞賜以作安撫,至于進宮,一月后就是皇后娘娘千秋宴,到時還請池姑娘不要錯過。”
“能進宮為皇后娘娘賀壽是民女的福氣。”她淺笑著說。
“姑娘的福氣還大著呢。”莫公公意味不明一笑,隨后說:“時辰不早了,奴才還要去馮府傳旨,先行告退。”
“公公慢走。”眾人齊齊福身。
等到再抬起頭,韓國公重重地看了池雙卿一眼,隨后在老太君和大夫人欲言又止的眼神中一甩袖子,憤然離開。
老太君捂著額頭,倒在何嬤嬤身上,嘴里直哀道:“冤孽,都是冤孽啊!”
“老太君,現在可怎么辦啊?”大夫人滿臉驚慌,整個人透出幾分不知所措。她緊緊地盯著老太君,祈求從她這里得到一絲半分的安慰。
老太君此時也是滿心疲憊,聽見大夫人的話頓時覺得無比煩躁,不客氣的對著大夫人指著道:“怎么辦?怎么辦?我能有什么辦法!老大說的對,要不是你整天弄些陰謀詭計,咱們國公府能落到這個地步,連老國公的救命之恩都被用了,哎喲,我當初真是瞎了眼,怎么為老大續娶了你啊!”
“老太君!姨母!當初你們可都是同意了的。”大夫人不可置信的往后退,整個人氣的發抖,“現在怎么能全怪到我一個人身上!”
“哎喲,我的大夫人誒,你就先歇一歇吧,老太君正不舒服著呢。”何嬤嬤責備般瞪了大夫人一眼。
大夫人一口氣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來,還得向老太君低頭認錯,“是兒媳一時口不擇言,老太君別生兒媳的氣。”
“行了行了,事情到了這一步已經沒有轉圜的余地,你好好準備大姐兒的親事吧。”老太君深深嘆口氣,腳步沉重地扶著何嬤嬤離開。
大夫人咬著牙,余光突然瞥到旁邊一臉欣喜的銀月,怒火直沖頭頂,她大步上前一巴掌狠扇過去,嘴里怒吼道:“國公爺剛失了官職,你居然還敢笑!”
“啊!”銀月捂著臉發出一聲痛呼。
“大夫人,你這是做什么?”池雙卿一把將銀月拉到身后,目光冷漠地看著她。
“一個小小的奴婢也敢嘲笑主子,池姑娘管不好奴才,本夫人就替你管上一管。”大夫人嘴角扯動,嗓音像是含著冰渣子。
銀月哭喪著臉,小聲地對池雙卿說道:“姑娘,我沒有。”
“我知道。”池雙卿用眼神安撫她,隨后挺直身體滿目堅定地對大夫人說:“大夫人有氣只管朝你自己的奴婢發,我的奴婢我自己會管教,用不著別人操心!”
“哼,別以為有了靠山就能壓在我大房頭上,池姑娘好自為之。”大夫人眼角下拉,眼尾帶著凌厲和明顯的惡意。
池雙卿神色不動,甚至嘴邊還揚起一絲淺笑,“多謝大夫人提醒,不過我也有一句話送給您和大姑娘,多行不義必自斃,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好個牙尖嘴利,池姑娘的話本夫人記住了。”大夫人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帶著森森寒意。
“菲姐兒,我們走。”對著池雙卿冷哼一聲,拉著韓菲菲準備離開。
“慢。”池雙卿突然開口。
大夫人瞇了瞇眼,神色不善,“怎么?池姑娘還有什么指教?”
“指教不敢當,只是馮府送給大姑娘的聘禮放在我這清林院不合適,還請大夫人盡快讓人抬回去。”她臉上揚起一抹標準的笑,既不顯得冷淡也不顯得過分討好。
只是這笑落在大夫人眼里,無疑成了池雙卿嘲諷她的證據。憤恨地瞪了眼周圍低著頭的丫鬟,只覺得在場所有人都在無聲嘲笑她。
大夫人怒吼一聲,“沒個眼力見的,還不快將東西抬回去!”
周圍婆子連忙諾諾應聲,慌亂地抬起聘禮箱子。
“呸。”銀月對著大夫人離開的背影憤憤不平地呸了一聲。
四周抬著箱子,準備離開的婆子們各個縮著脖子,腳步匆匆退了出去。
池雙卿淡淡地瞟了銀月一眼,皺眉喊了一聲:“銀月!”
“姑娘,怎么了?”銀月沒聽出她聲音中的冷淡,還一臉興奮地看著池雙卿,眼睛發光。
池雙卿揉著額頭,心神俱疲,“大夫人怎么說也是國公府的夫人,你不可對她不敬,要不然我也救不了你。”
銀月怏怏不樂地癟了下嘴,“哦,奴婢知道了。”
池雙卿見她嘴上答應,臉上卻有幾分不在意,搖頭看向青蓮,“你行事穩重,平常多看著點兒她。”
青蓮點頭應是,“是。”
見此,銀月不高興地瞪了青蓮一眼,跺著腳小聲抱怨道:“姑娘偏心。”
青蓮無語地收回視線,心下暗道,姑娘就是偏心也是偏心你啊,真是白費姑娘一番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