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亭驛本是雒陽京師駐扎重兵之地,現在可倒成了這丁原駐軍的大本營了。
這里防衛本應格外嚴謹,不過這樣上火的天氣,就連訓練有素的守門兵士也吃不消。
大太陽底下,沒有吹起一絲風來,并州將士渾身鎧甲都曬得生燙,時間一長肯定會中暑,只好狠灌上一肚子涼水,后背貼著營門,借著影子下的那點兒陰涼避暑。
即便是如此,從腳底下升起來的熱氣還是炙得人難受,眼前的景物都朦朦朧朧的。
都亭驛,中軍大帳內。
半個時辰前,丁原已傳令叫來了呂布。
“奉先吶!我聽聞你有蛟龍之武、虓虎之勇,如今一見方知你還懷著一顆報國之心……”丁原捋著唇下須,“如今朝廷令我為執金吾,我準備在這個時刻奏疏朝廷,征辟你為騎都尉不知你意下如何?”
在漢代,騎都尉一職可是官俸兩千石,比這主簿不知要好到哪兒去。況且,這騎都尉可統領三千兵馬,這才是重中之重。
所以呂布哪兒能不高興?他都高興得像吃了蜂蜜屎一樣了。
“使君此言……當……當真?”
“當真!”
丁原心里盤算著如何才能收這呂布為義子,倒不是說他本意如此,只是收了人家呂家二小姐的重金,不拿出點誠意來,往后在并州怕是無法在軍中立足了。
現在見一個騎都尉已令呂布高興不已,這下他懸著的心可算是放下了。
“奉先,令尊與我早年就有來往,當初董卓在并州為官時,頗有得罪令尊。只因令尊為人剛正不阿,便受這些西涼莽夫的排擠,原本該是一方郡將的他,到頭來卻成了雁門關一個小小的守將。”
他說完,抬著腦袋看了看呂布,見呂布眉頭微皺又補充道:“我是在替你報不平呀!”
呂布也奇怪這丁原為何好端端的扯起家常來了,這下尋思半天也沒想出半點頭緒,只得搭話:“沒想到父親死后,還能有將軍這樣的人掛念著。”
“奉先,你如今還年輕,往后的仕途可是一片大好,可是……”丁原故意頓了頓,又道:“如今朝廷給閹黨把持住,外戚幕僚也是對此垂涎欲滴,兩方的人都巴不得對方早點兒死,可是這兩撥人要是真死了,這得利的是誰?”
呂布搖了搖頭。
“是那些個士人,要是真到了那天,天下太平了,像我等這樣的武夫,如何與這些士人對簿于公堂?”丁原故作思慮,“我一把老骨頭了,天下太平我大不了解甲歸田,可是你該如何是好呀?”
“我?”呂布指了指自己,“我當然是想在這漢……”
他頓了頓差點兒就將漢末這種大逆不道的話講出來,強咽下話語又道:“我自然是想為漢庭干一番大視野,建功立業了!”
丁原笑了笑,問道:“若是你仕途受阻該如何?”
呂布又搖了搖頭:“沒想過……”
“哎……”丁原嘆息一聲,“如今令尊入土,國家也無甚表示,像咱們這樣的人,只能互相支持,找一些所謂的靠山來依靠,這樣才能得以晉升……”
呂布是聽得稀里糊涂的,忙道:“將軍,這明人不說暗話,您有什么話就說吧……您這樣講,呂布可聽不明白。”
“好!好一個明人不說暗話。”丁原笑道,“奉先吶,實不相瞞,我丁原雖膝下無子,年過半百,也是早就該享天倫之樂的人了。可是為了朝廷,為了天下我不得不率軍戡亂。”
“若是有奉先這么一個兒子,我也可享清福了!”
呂布聞言當即從坐凳上起身,接著雙膝跪地,兩手一揚伏到地上一拜,說道:“承蒙將軍厚愛,呂布自知無以為報,但如果做了您的兒子,我怕……”
“怕什么?”丁原納悶道。
呂布搖了搖頭,那種義父被自己殺了的事情怎么可能說出口來?這下改口道:“我怕我那四個姐姐不同意!”
“這有什么?”丁原笑道,“只要你同意便可。”
呂布細細思考一番:丁原話都說這份兒上了,該如何拒絕呢?
在歷史上呂布可是丁原的心腹愛將,但卻因為董卓的一匹馬就把他給收買了,接著還將丁原的頭顱獻給董卓……
不過,那呂布是背信棄義的小人,我呂布又不是他。
拜個義父拜就拜了,只要不做這種事,又能如何?
想至此,呂布覺得若是有這么一個手握兵權的執金吾做爹,往后便再也不用為自己的官途擔心了。
他緩了緩情緒,抬頭起來續道:“若蒙使君不嫌,我呂布愿拜您為義父!”
“甚好,甚好!”
丁原見呂布誠懇,忙起身上前扶起呂布,但后者卻長跪不起,聲情并茂道:“我呂布飄零半生,今得將軍賞識這才有幸為官,您的大恩實在是難以言表……”
呂布接著又連連叩頭三下“咚咚咚!”,拱手道:“皇天在上后土為下,我呂布立誓,愿拜將軍為義父,縱使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好!好!”丁原聞言緊緊抓住呂布雙手將其扶起,“我有此等驍勇之士為子,何懼匈奴千萬馬隊,何懼董卓西涼軍士?”
義父拜了,官領了,可回去的時候,他左手掌心的紅痣開始變得鮮艷起來,伴隨著一陣痛癢,呂布恨不得就此將手砍下。
但這樣的感覺只持續了一刻鐘,不過那紅痣卻依舊鮮艷。
現在他也變得不踏實了,朝廷閹黨外戚正在互相詆毀,只差一個導火索便要大開殺戒了。除此之外,西涼的董卓也改道往這兒來了。
現在關于呂布歷史看似就要發生了,可是他不知道的是,自從自己拜了這丁原為義父,這車轱轆好像就偏了方向。
第二天天不亮,雒陽發生變化的消息便傳到了都亭驛,呂布可是仔細聽聞,半點兒都不曾遺漏。
這第一件事,乃是何太后終于許諾逐宦官出宮了。
第二件事,便是朝廷下旨封袁紹晉升為司隸校尉、持假節,王允也跟著被任命為河南尹,兩道鐵網似乎罩到了宦官頭上。
大將軍何進還修了一份奏章彈劾宦官貪賄,請求朝廷將他們遷出皇宮,太后也在朝會上當著文武群臣點頭同意。
可呂布心里清楚:這只不過是一個冠冕堂皇的過場,兄妹之間的妥協早已經達成。
雖然朝堂上彬彬儒雅,可是雒陽的守備卻不輕松。
原先就來了丁原的三千并州軍,如今董卓的三千涼州軍也到河南邊上了。
他們的部卒多是羌胡、匈奴、屠格,不似漢人服管教。所以只要有這兩支軍隊在,京師的防衛就不能有一刻松懈。
若不是八校尉之一的曹操一再提醒,何進甚至都沒有想過部署西園校尉營。
這下他才將五校尉招到幕府,在曹操的幫助下進行了一番指派,淳于瓊、馮芳的兵馬在洛陽以東駐防,趙融、夏牟的兵力在洛陽以西駐防,曹操則與伍宕、許涼率領的幕府直屬兵馬在城南屯守,洛陽城北是邙山不必設防。
按理說,這樣布置應該不會出問題了。
不過出不出問題,卻是得由時間來檢驗的。
……
從大帳出來,并州各將官歸其營地。
呂布也回道他的校場里,仔仔細細地將全軍上下巡察了一番:大體上還說得過去,至少在他不太專注這軍營的日子里,營司馬潘鳳將部下約束得很嚴格。
現在時日尚早,呂布便親自帶隊將兵馬調動起來訓練,又把各類軍中司馬都召集起來,叮嚀囑咐了許久,直到天色漸黑,他才離開校場回營休息。
他之所以這么干,并不是想要攻打雒陽,而是為在以后萬一要與董卓交手,自己也能有一支戰斗力強悍的兵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