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間,祁佳麗的腳步停下了,那是一個她無比熟悉的聲音。
“你怎么知道?”
“公司的人看到你發的朋友圈了,真巧啊,我也在平遙,一起吃頓飯吧。”
“不打擾了。”
“快三年沒見了,我在麒麟酒店等你,主要想和你聊聊。”
祁佳麗掛了電話。
“許澤?”郝遠問。
祁佳麗點了點頭,“他也在平遙,想和我吃個飯。”
“那趕緊去吧。”
“你怎么知道我要去?”
“沒聽到你拒絕啊。”
“你陪我去吧。”
郝遠咧嘴,“前任重逢,我可不習慣那種場面。”
“他都結婚快三年了,說不定孩子都不小了,萬一他老婆毒舌,還有你應付不是?”
“你為什么要去?”
“我還沒有信物呀。”
“就為了這個?”
“不然呢?”
“那你為什么要用這種法子找信物?”
“我就問你,去是不去。”
……
許澤三十一歲,穿著西裝、戴著眼鏡,眼鏡框不知是什么金屬,總之很拉絲。面龐白皙、文質彬彬,即使不說話他也帶著笑。
他和祁佳麗在濟南相識,是祁佳麗第一份工作的創意總監。二人相識已有七年,后來許澤自己開了一家廣告公司,勢頭很好,與十幾個大開發商的樓盤簽約,每年都有上千萬的業務流水。
麒麟酒店的包廂里,點了一桌子菜,不像祁佳麗想的那樣拖家帶口,面前只有許澤一個人,倒是郝遠的出現讓許澤有些意外。
相互介紹后,郝遠明顯覺得祁佳麗有些不正常,她的神色像一顆皺巴巴的核桃,明知道這樣不好看,卻怎么用力都舒展不開。
據郝遠所知,祁佳麗和許澤本來已經訂婚,甚至連婚紗照都拍了,決定三個月后完婚。可自訂婚之后許家就沒有好事發生,許澤的祖父母同患大病,父親出門被車撞,母親炒股大筆賠,就連奔著名牌大學去的弟弟連個一本都沒考上。
后來,許澤的母親去看了大師,大師想了三天三夜,終于發現祁佳麗是個現成的背鍋俠,于是建議許家推遲這樁婚事。
這一推遲不要緊,祖父母的病好得也快了,這段時間也沒有車敢撞他爹了,許母的股票也漸漸牛了,從前絕不復讀的弟弟也發誓直到考上全國前十才肯罷休了。
原本只是推遲,許家見狀直接選擇了取消,賠給了祁家一筆錢,事情便算到此為止。
隨后祁佳麗去了青島,第二年許澤娶了那個曾坐在她旁邊的同事。
“大理、婺源、西塘、平遙是你最想去的地方,沒想到我們會在這里面的地方相遇。”許澤一聲苦笑。
“你怎么會來平遙?應該不是來旅行的吧。”
“這邊有個劇場準備合作,來看看怎么給他們包裝一下,還說什么旅行,自從你去了青島我就沒旅行過。”
“許夫人呢?”祁佳麗笑著問道。
許澤眼睛一跳,“我們一年前就離婚了。”
“怎么?又出變故了讓人家背鍋?”
許澤瞥了郝遠一眼,扶了扶眼鏡,“佳麗,當年的事我跟你解釋很多次了,就不要一說再說了吧。有的人注定會錯過,我發現我遇到的人總是充滿了遺憾。”
“哎呀!什么菜這么倒牙!”郝遠突然捂著腮幫子。
“早知道郝先生的牙如此敏感,該提醒你不要亂碰的。”許澤不緊不慢說道,“很多時候就是這樣,胃想要太多,牙口卻不允許。”
“許先生說得是,牙不爭氣就少吃,拔顆牙保不齊還有后遺癥,不像換口鍋,這個一甩那個一買,有的還送貨上門,您只管看著就行。”
許澤頓時黑起臉來,可不等他開口,祁佳麗疑出聲來——
“送貨上門?”
突然間,四只眼睛向郝遠投來,滿心都是狠狠懟許澤的郝遠,先是一瞬間腦子一懵,隨即無所適從起來。
兩個人一左一右,不止同屬一個陣營,還滿是一副夾擊的意味。
“郝先生是佳麗的什么人?”許澤蔑然看了郝遠一眼,不等回答便看向了祁佳麗,“佳麗,我明天回山東,要不要一起回去?”
“我們有旅行計劃,暫時不回去。”
“好吧。”許澤點了點頭,“我們公司在青島也有幾個項目,開發商不給結款,最后抵了幾套房子。這是一套最好的別墅,在嶗山那邊,把它送給你,也算圓了當年對你的承諾。”
許澤從包里拿出一把鑰匙,“等你回山東就把手續辦了,我沒有別的意思。”
在郝遠直勾勾的目光下,祁佳麗接過了鑰匙。
許澤笑得很舒爽,隨后和祁佳麗聊著一些二人過往的經歷,郝遠發現那魚頭在對自己翻白眼,仿佛這一屋所有的眼睛都在盯著自己。桌椅的紋理里有眼睛,圓圓的燈盞是眼睛,那魚頭在嘲笑他,嘲笑他剛剛像個小丑一樣油嘴滑舌、不明就里。
“郝遠,你要是覺得不自在,就先走吧。”
郝遠起了身,整個人暈暈蕩蕩,一句道別的話都說不出口。
“佳麗,我待會也沒什么事了,不如去我那坐坐?”
祁佳麗點了點頭,“最好有酒喝。”
“你不……”郝遠話到一半硬咽了下去,隨后露出一副難看的笑容快步走了出去。
“媽的!媽的!”郝遠狠狠捶著自己,腦袋里忽然充斥著生日夜的祁佳麗、書店的祁佳麗、洛陽的祁佳麗、哈爾濱的祁佳麗……
究竟哪個才是真實的她?
又為什么會想到這么多的她?
本已無處可塌的世界,郝遠竟然覺得又掉了一塊什么東西。
走在平遙夜晚的馬路上,盡處是歡聲笑語,他們當中,郝遠看到的卻是男小三、女小三、癮君子、偽君子、不孝子、詐騙的、盜竊的、輸了一地的、吐了一身的。
突然間他涌起一股強烈的沖動,想摳下那些人的面具,他像瘋了一樣沖入人群抓扯著那些人的面目,想看到他們真實的一面。
大概五分鐘后,人群散開,郝遠躺在地上笑著。
“遠哥!遠哥!我沒看清是你啊!”
一圈人中,安和下手最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