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夜好像更黑一些。”陶雨默默地跟在蘇陽的身后。
“是啊,看慣了光怎么受得了這黑暗。”蘇陽輕輕地回應。
陶雨覺得蘇陽好像和之前有些不同,但是卻又說不出缺失了什么,畢竟這么久以來他早已不是他了吧。
“蘇荼先不和我們回去了,我們出發吧。”高月迎面走了過來,身后遮住的小小身影應該是蘇月。
“真的,不用給...”陶雨話音未落,蘇陽竟將話接了過去。
“這么多年的感情,少不了一些不肯罷休的從前,就這樣吧,這樣冷冷清清的走,和當初一絲不掛的來一樣干干凈凈。”
高月沒有說話,他只是輕嘆了一口氣。
...
“尊,真的不用送送蘇陽嗎?”段雪笙從閣樓望著那幾個背影,沒有說話。卿子悠站在她的身側,心中思緒萬千。
“阿矜,如果蘇陽是你的仇人,你還會這般和他相處嗎?”段雪笙話輕地似乎只有自己聽得見。
“尊...”
“好了,回去休息吧,畢竟再也不會見了,這會傷神于離別又有什么意義呢。”段雪笙婉婉一笑便走向了黑夜深處。
卿子矜呆呆地站在原地,難道蘇陽和那段記憶有關?
...
“蘇明快不行了,得盡快。”高月死死的盯著陶雨。
“可是...”陶雨結結巴巴的說著。
“你不想他醒了嗎?”
“可是,我也想蘇陽...”
“絕不可能!”
“雨姐姐,這里的樹好大啊!”蘇月的聲音打破了兩人的爭論。
此時蘇陽靜靜地坐在輪椅上,這個地方竟和他們當時來的地方一樣,只是物是人非罷了。
“蘇月,讓雨姐姐帶你去小鎮玩好嗎?”高月帶著溫暖的笑容看著蘇月。
“哥哥呢?”蘇月知道蘇陽受傷后就再也不對著蘇陽吵鬧了,所以蘇陽獨處的時候她都不會去打擾他。
“哥哥,留在森林里把腳治好好嗎?”高月輕輕地摸了摸蘇月的頭,并示意陶雨。
“小鎮上有五顏六色的世界,是蘇月從未看過的萬千世界。”陶雨努力的微笑著,但是淚水卻好似要從眼角迸發而出。
“好!高月叔叔,擺脫你把以前的哥哥還給我。”
不知道蘇明能不能做好蘇月以前的哥哥...
“哥哥,你好好治病,我得和雨姐姐去其他地方等你啦!你不要不高興了,高月叔叔會治好你的!下次我們還回去一起欺負蘇荼,不過他竟然不和我們一起來,真不夠義氣,那我們下次也不帶他去離歌鎮玩!”蘇月手舞足蹈的給蘇陽講述著往日種種。
離歌鎮嗎?離歌鎮...曾經我也是蘇陽啊,像一個完整的人一樣活著的蘇陽!我也有一腔熱血,我也有無所畏懼的人生...可是,一切都沒有了。
蘇陽深吸了一口氣,眉眼彎彎地笑著“蘇月要快快長大,好好的活下去,誰也不要依靠。”
蘇陽的聲音盡力平靜,但依舊發出微顫。
“哥哥放心吧,我會乖乖聽話的。”蘇月抱了抱蘇陽,便轉身奔向了陶雨,“哥哥,過段時間見!”
蘇陽招了招手。
“蘇月不想留在哥哥的身邊嗎?”陶雨默默地問著。
“因為哥哥總是會關心我,在意我,從來都是。現在已經和他在一個地方了,就不能打擾哥哥養傷,畢竟我想哥哥了還能去看看他,這樣就很足夠了吧。我也,想要哥哥好好的活下去啊。”蘇月笑得很清澈,但是眼淚卻大顆大顆的從臉頰滑落。
子悠的話,其實蘇月能懂...
“準備好了嗎?”高月走到蘇陽的身旁。
“準備什么?準備和世界告別嗎?”蘇月笑著,“這么多年,我畢竟作為蘇陽活過,如此說來,倒也不覺得虧。”
“你倒是看得挺開,段雪笙應該告訴你離歌鎮的事了吧。”高月默默地看著前方。
“是啊,你們都知道吶。我的記憶卻只有我不知道,真是太諷刺了。”蘇月無奈的搖了搖頭,“我誰也保護不了,我的妹妹,赤擎長老,離歌鎮的人...我是個廢物,早就不該存在了。”
“那不是你的錯。”
“我只是一枚棋子,對與錯于我而言毫無意義。讓蘇明重新活過吧,完整的活著。”蘇陽說這些話的時候很平靜,就像碧藍的一灘水,毫無漣漪。
“那我們走吧。”
“嗯。”
“蘇陽,你想好了嗎?這樣,你就永遠無法存在于這個世界了。”高月看著棺中的蘇明,心中竟然糾結了起來,可是這么多年,他只是為了讓他醒來啊,此刻的動搖...
“開始吧。”蘇陽看著蘇明的臉,和自己的沒有一絲一毫的區別,也許他活著才是最正確的選擇。
“我自愿獻祭靈魂,以光為證,心懷希望,讓清河之王重新醒來...”
“啊!”在一聲劇烈的吼叫中蘇陽全身在熊熊烈火之后,一股輕煙飄進了蘇明的身體里。
“咳咳咳...”蘇明開始劇烈的咳嗽,嘴角的血水汩汩的涌出。
“蘇明,蘇明...”看著眼前一幕的高月竟手足無措,這倒是他未曾料到的,他趕緊將最后一株池鈴草給蘇明服了下去。
片刻以后,蘇明靜靜地睜開了眼。“舅舅...”
“蘇明!蘇明你真的醒了!”
“舅舅,我好像,我好像...”蘇明清澈的眼充滿了淚水,他看著自己的手,白皙的手指好像沾滿了鮮血...
高月緊緊地抱著蘇明,“都過去了,那不是你的錯,那不是...”
“我頭好痛,我...”含著淚珠的蘇明再次睡了過去。
...
“蘇陽啊,百年前你便這么愚蠢,而今渡了你百年,你怎么依舊還這么愚蠢。”段雪笙從袖口拿出那株赤血草,將它碾碎放進杯中,杯中一顆鮮紅的熾靈珠歡快的跳躍著。
“尊,這樣的話...”
“還輪不到你來教訓我,何季,做好你的本分就行。”
“是。”
“這群清河人,真不知道赤煉大陸為何黑暗嗎?光明越強烈的地方,陰影越是深厚廣大。當年雙生花開得那樣艷麗,蘇柯竟然說他只有一個孩子,真是可笑,我為他取名蘇陽,就是為了讓這份可笑放大,明明身在黑暗里,卻偏要向陽而生。”
“所以,蘇陽的靈魂并不是蘇明的?”何季驚訝的看著段雪笙。
“蘇明,當初失了心智以后便出賣了自己的靈魂。愚蠢的清河人,以為活在光明中就唯我獨尊,其實蘇陽才是清河真正的小王,我維持著他的心靈的光明,可能只是對蘇柯的一絲歉意吧。”
“那為什么要讓蘇陽...”
“為了讓他徹底霸占蘇明的身體。”段雪笙簡明有力的回答道。
“那您現在是?”何季繼續不解的問著。
“既然我們無法突破這陰霾,那我們就直接占領清河就好了。這將是我最完美的作品,蘇柯。”段雪笙饒有興趣的敲了敲桌子。
“叫阿矜他們過來吧。”段雪笙開口打破了何季的木訥。
“是。”何季看著段雪笙的樣子,感覺到一種從未有過的陌生感。
何季帶著卿氏姐妹返回時,正看見段蔑長老和段雪笙正談笑風生地交流著。
“尊不是很討厭段蔑長老嗎?”子悠拉了拉何季的衣角。
“可能是有什么事吧。”何季帶著他們走向前去。
“尊...”三人低著頭。
“阿矜,子悠。你們不是想要自己的記憶嗎?現在就給你們。”段雪笙任由自己的笑容肆無忌憚的展露著。
“尊,您不是說...”阿矜想起前日段雪笙才說還不是時候...
“你不想知道了?”段雪笙皺了皺眉。
“不,我想!”阿矜將那光團攥在手中,眼前突然一片刺眼的光亮。
子衿和子悠努力的睜眼,他們看見一個批頭散發的少年滿身血跡,他將一把長劍深深地刺進了一個男子的胸膛,而旁邊一個女人正將哭泣的兩個小女孩擁護在自己的懷里。
少年的眼睛充滿著血絲,他緩緩的側過身子,那張本該雋秀的臉上和著淚水、汗水和血水,他露出下齒將長劍拔出,又快速的插進了女人的心房...
子衿和子悠哭泣著,他們歇斯底里的吶喊著,少年甩動著頭發,發絲下的那張臉,和蘇陽一模一樣...
...
“高月...”快到傍晚的時候,蘇明再次睜開了眼,“我不是,已經消失了嗎?”
“你,你是...”高月手中斟好的水開始抖動,“你是蘇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