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地老鄉和鎮上領導干部都聽說那個瘋女人的家屬來找人,都紛紛來看熱鬧,那個時代,有生人來還是很稀罕的事情。尤其是鎮上領導看到介紹信,知道這三個人都是上海大城市來的干部,更是熱情得很,紛紛上前帶路。
一邊帶路,一邊介紹著思羽的情況,轉過幾條窄街,便可以看到文地主家氣派的門樓了,就在此時大家聽到了歌聲——凌亂地斷續地夾雜著瘋笑的歌聲,“春日郊野/來摘嫩草之人…落英繽紛/不知前路…”這是思羽的歌,這是的!思羽!思羽!黎以楓在心里呼喚著,這突如其來的震撼,讓他覺得雙腿無力支撐自己的身體,歪歪地靠在了墻上,朱文見狀一把扶住了他。
“黎同志,黎同志,你怎么了…”大家七嘴八舌地問著,“我沒事,沒事,這就是思羽!這就是思羽的歌聲啊…”黎以楓邊哭邊笑地喊著。
隨行的當地同志,馬上跨進小院,打開了房門,黎以楓掙脫了朱文的扶持,一路跌跌撞撞地進了房間。
“思羽,思羽,是我…是我…”黎以楓喊到,床上的茅草堆里,歌聲停了,一張清瘦蒼白的面龐從草堆里露出來了,大眼睛忽閃著怯怯地望著外面。
黎以楓快步上前,一把抱住了她,痛哭起來?!八加?,思羽,我終于找到了你…”大家見狀聚在門口被黎以楓的難過所感染,都低低地嘆息著,幾個看熱鬧的婦女也時而抬手擦擦眼淚。
蘇梅就這樣靜靜看著黎以楓懷里的妹妹,經過幾年的顛沛流離,已經清瘦到極致,但眉眼五官的樣子卻是一模一樣的。父親,母親,我終于終于找到妹妹了!父親找了一輩子的妹妹,我終于找到了。
時光,甜蜜里參雜著心酸與哀愁的時光就這樣一分一秒的過著,黎以楓一直懷抱著思羽不肯撒手,似乎他害怕松開了便又會失去。
還是旁邊的朱文保持了理智和清醒?!澳銈儌z先別哭了,找到了一切就都好了。我們先離開這里吧,幫她檢查一下身體,再找個地方休息一下?!?p> 黎以楓和蘇梅慢慢地從悲喜交加的情緒里走出來。環視這潮濕陰暗的房間,舊木床、稻草、棉絮和小窗前的兩只破碗便是全部家當了。
黎以楓輕輕牽著思羽下床,走出床上那堆破財的稻草后,他看到的是思羽凌亂襤褸的衣衫,趕忙脫下大衣,把她包裹起來,但讓他更刺目和心疼的是,思羽的足下戴著一副類似腳鐐的東西!是農家鐵匠打的細鐵鏈,鎖著一把小鎖子。
一個院里的大嬸趕忙來解釋,“是…是這個樣子的…她身手好,力氣也特別大,她發病時打傷過人,大伙兒害怕,便給她戴了這個,防止她傷人,防止她傷人?!币粋€當地干部模樣的人,朝著大嬸翻了一個白眼,不耐煩地說:“還不快解開??!”,大嬸連連點頭,忙不迭地去找鑰匙。
這個干部馬上向黎以楓和蘇梅陪著笑賠不是,“對不起,對不起,是他們不會處理事情。這就解開,解開。”
“馬主任客氣了。也謝謝你們照顧她,讓我們夫婦今生還能活著相見。”大嬸氣喘吁吁的送來了好容易才找到的腳鐐鑰匙,黎以楓伏下身去,輕輕打開鐐銬。長期戴著鐵鏈,羽子腳踝上滿是勒痕,有幾處破裂滲出了血跡,黎以楓看著覺得這些血跡,像是從他心尖上流出,他只暗暗告訴自己,一定要結束思羽所有的苦難。
“我們走吧?!崩枰詶鳒厝岬貙λ加鹫f,但她還是一樣,撲閃著大眼睛,怯怯地望著他,一句話也不說。蘇梅和朱文也跟著一起出了門。
“黎同志,到鎮委會休息一下吧?”馬主任覺得給領導失散多年的妻子戴了腳鐐很不光彩,便還想繼續示好。
“馬主任,謝謝您!我們現在要先趕去縣城,給我妻子治傷治病和休息。謝謝您和鄉親們,等思羽身體好了,我們一定回來專程致謝?!崩枰詶鲗χ鴣砜礋狒[的龍坪鎮所有的鄉親們深深鞠了個躬,他是真心實意的,雖然思羽沒有能得到很好的照顧,但龍坪鎮的人,尤其是那個阿婆,依舊是思羽的救命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