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幾天,老祖除了為山下村鎮(zhèn)恢復(fù)生機(jī),就是呆在碧烽臺上指點(diǎn)二人修煉。
丁蔓薇知道,他雖然嘴上一直說自己是被她這個丫頭片子脅迫,才會教別人的徒弟法術(shù),但每次她與白卿洲一同練習(xí)時,老祖看向他的目光總是藏不住贊許。
私下里,她也曾聽老祖和后山那些花花草草說過,白卿洲是他教過的一眾后輩之中,天賦僅次于丁騁的一個。
以至于到后來,老祖竟會時不時笑她學(xué)新法術(shù)學(xué)得慢,還說白卿洲看一遍就會的東西,她要看上兩遍才能記住,儼然一副“瞧我徒弟多聰明”的神情,看得丁蔓薇直撇嘴。
她委屈啊!
看兩次就會也很聰明了好嘛!這些高級的法術(shù),擱在撫仙宗其他人身上,不得學(xué)個幾天才能明白啊?
她在這個修仙世界里已經(jīng)屬于天賦型選手了,白卿洲又不一樣——
他還多了個重生外掛呢。
但她偏偏又不敢和老祖正面剛,畢竟是她纏著老祖,求他教白卿洲的。求人辦事兒,嘴上吃點(diǎn)兒虧就吃點(diǎn)兒虧吧。
一連被老祖調(diào)侃了十來天,兩人的修為較之前都大有增進(jìn)。老祖眼看這兩個后輩進(jìn)益不小,便將珍藏在自己房中的幾本心法送給了他倆。
“這幾本心法是我這些年自己參悟出來的,你們拿去看,也夠看一陣子了。明日起我要開始閉關(guān)一段時間,這段時間你們兩個愛干什么干什么,就是別去后山煩我,聽見沒有?”
“閉關(guān)多久啊?”
“我愛閉多久就閉多久,”老祖一點(diǎn)丁蔓薇的腦門,“啥時候輪到你來管你師爺爺了?”
丁蔓薇皺皺鼻子,作勢朝他還未收回去的手指咬上一口,沒能得逞,腦袋又多挨了老祖輕輕一巴掌。
“誒!”丁蔓薇趕緊揉了揉腦袋,便要還擊,卻被老祖輕輕巧巧的看了一眼,定在原地動彈不得,只剩下一雙大眼睛瞪得圓溜溜。
丁蔓薇:老頭兒,給我解開!
老祖:就不,讓你咬我?
白卿洲在一旁看著祖孫倆斗氣,忍著笑意撇過頭去,卻被老祖點(diǎn)了名字。
“你和我來一下。”
老祖說著,又瞪了丁蔓薇一眼,丟下一句:“老實(shí)點(diǎn)兒,一會兒給你解開。”便背著手往后山走去。
白卿洲見狀趕緊跟上。路過丁蔓薇身邊時,悄悄矮身在她耳邊說了一聲:“我回來給你解,委屈一會兒。”
丁蔓薇:為什么不是現(xiàn)在解?!你們爺倆怎么都喜歡定我!
白卿洲一路跟隨在老祖身后,一直走到老祖閉關(guān)的后山石府前,方才停下。
老祖負(fù)手而立,仰頭望著石府上斑駁的鑿刻痕跡:“我接下來說的話,你知我知,再不能有第三個人知道,尤其是她。明白么?”
白卿洲此時仍不知道老祖有什么秘密要瞞著丁蔓薇,但聽他語氣嚴(yán)肅,便低下頭去認(rèn)真道:“明白。老祖請講。”
老祖得到他的保證后,頓了片刻,才輕嘆了口氣,將要叮囑他的事情仔仔細(xì)細(xì)的說了一遍。
“……我說的,可都記住了?”
白卿洲面上平靜地站在老祖背后,心中卻早因他那一番話而波瀾疊起。
老祖半晌沒得到回答,又提高聲量問了一遍:“都記住了?”
白卿洲這才回神一般,看向老祖的背影,皺了皺眉,垂首道:“記住了。老祖放心。”
得他允諾,老祖才算是放下心來,低聲道了句:“那就拜托你了。”
“老祖言重。”
白卿洲話音落罷,目送老祖踏入石府。重重一道石門落下,將他獨(dú)自留在了遍灑后山的暖陽之下。
他卻覺得,這陽光冷得刺骨。
白卿洲渾渾噩噩的離開后山,一路上耳邊都在回響著老祖臨進(jìn)石府前交代的那番話。
直到轉(zhuǎn)過彎去就能見到丁蔓薇,他才收起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樣,躲在墻后努力調(diào)整著呼吸和表情,生怕她看出些什么來。
緩了半晌,他才敢去見她。
丁蔓薇被定在原地許久,又想著,老祖閉關(guān)前竟然只和白卿洲說悄悄話,對她卻一句話都沒留,心里酸溜溜的,全然沒有留意到白卿洲的神態(tài)有些微的不對。
白卿洲為她解開了定身術(shù),丁蔓薇一邊呲牙咧嘴的揉著腰,一邊瞅著白卿洲:“老祖跟你說什么了?神神秘秘的,還得背著我。”
白卿洲垂眸看她兩眼,微笑道:“老祖說我比你聰明,讓我看著你。”
“切……”丁蔓薇一臉嫌棄的轉(zhuǎn)過身,往自己屋里走去。
白卿洲跟在她身后,臉上的微笑沒有化開,卻不經(jīng)意露出一絲苦澀。
老祖閉關(guān)之后沒多久,丁蔓薇就拉著白卿洲把那幾本心法全都學(xué)了個遍。老祖的心法與外人的不同,與他修為一脈相承的弟子,修習(xí)起來要輕松得多。
簡單來說,這心法認(rèn)人,只要是老祖的徒弟,就好學(xué)。
丁蔓薇將那些心法背得滾瓜爛熟,自覺修為也提升了不止一星半點(diǎn)。白卿洲同樣也學(xué)得飛快,只是從不肯和她一道看書。
她知道,白卿洲心魔未除,修煉起來定有困難,可她卻幫不上什么忙,甚至在他修煉心法時,她都不敢出現(xiàn)在他面前。
他的心魔因她而起,卻緣起上一世,注定無法正面應(yīng)對,解決起來便較其他心魔更加復(fù)雜。
每每入夜,丁蔓薇都能聽見住在隔壁的白卿洲修習(xí)心法后痛苦的低吟。他在努力提升心境,而每一次提升都伴隨著致命的誘惑和疼痛,像光著腳走在荊棘叢生的懸崖邊,稍有不慎便會墜入深淵粉身碎骨,但即使平穩(wěn)走過,也會被扎得鮮血淋漓。
好不容易熬到他將心法全部記下的那天,丁蔓薇正打算給白卿洲多做些好吃的當(dāng)做獎勵,只是還未下廚,就收到三十里塢的消息,說是有新人成親,想邀請她和白卿洲下山吃席。
那新娘丁蔓薇并不認(rèn)識,但新郎卻眼熟得很。
當(dāng)初對面的山峰崩塌砸毀三十里塢的村東頭時,他是第一個被救出來的。據(jù)說新娘家本就住在村南頭,兩家早就談婚論嫁,只等一個良辰吉日便要將女兒嫁到村東頭,卻不想天災(zāi)無情,險些讓一對璧人陰陽兩隔。
丁蔓薇原也打算帶白卿洲散散心,休息兩天,于是一收到消息便一口應(yīng)了下來。
三十里塢的南頭原本只有十幾戶人家,如今縱是加上村東頭的幸存者,人數(shù)也不足以占滿一個農(nóng)院。
丁蔓薇和白卿洲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隨便挑了個位置落座,凳子還沒捂熱就被人認(rèn)了出來,紛紛讓開位置,執(zhí)意要他二人上首席坐著。
兩人見村民實(shí)在熱情,也不好拂了他們的意,便坐上了首席,與新人至親緊挨著坐在一起。
在座村民不是受過他們二人搭救,就是有親人朋友被他們救過一命,因此兩人落座之后,便不斷有人前來相謝,直到有人尖著嗓子喊了一聲“吉時已到”,前來致謝的人才停了下來。
雖然前些日子剛剛遭了災(zāi),但拜堂成親乃人生大事,自然馬虎不得。丁蔓薇和白卿洲與眾人一道瞧著一對新人行過繁復(fù)禮節(jié),互相贈送了一對鐲子作為信物,才算禮成。
白卿洲目光灼灼的瞧著那對鐲子,附在丁蔓薇耳邊小聲問道:“在你家鄉(xiāng),若是成親,新郎應(yīng)當(dāng)送新娘什么信物?”
丁蔓薇瞥他一眼:“怎么?要送我?”
白卿洲勾唇一笑,沒有正面回答:“快說。”
丁蔓薇想了想。
丁騁來自耀安城,按理說,耀安城該算是她的家鄉(xiāng),但丁蔓薇出生在撫仙宗,也長在撫仙宗,而撫仙宗作為修仙之所,女修不多,至多見過有人結(jié)為道侶,卻從沒見過有修士成親,所以要問有何習(xí)俗,她也不知道。
不過她不知道的,白卿洲自然也不知道。丁蔓薇想,即使拿現(xiàn)實(shí)世界的東西來應(yīng)付,白卿洲也不會發(fā)現(xiàn)異常。
于是,她自然而然的,想到了鉆戒。只是這個世界沒有鉆石一說,而寶石又多指有靈力或特殊用途的石頭……
她想了片刻,抿了抿唇:“大概就是……一對戒指,上面鑲著一塊會發(fā)光的石頭的戒指。男子戴在這邊,女子戴在這邊。”丁蔓薇一邊說著,一邊抬起左右手來比劃了一下。
“會發(fā)光的石頭?”
“嗯,不是法器,就是……反正亮閃閃的,好看就是了。”丁蔓薇說著,側(cè)目看他,“不過你送的話,什么信物都可以。”
說罷,兩人對視一眼,默契的笑了起來。
待新人被送入洞房,眾人又重新入席,推杯換盞,漸漸地,院子里人聲喧鬧了起來,丁蔓薇和白卿洲兩人坐在首席,反倒成了最安靜的角落。
同桌的新人至親早就穿梭在各桌之間暢聊,這一席上就只剩下他們二人,和一個上了年紀(jì)的盲眼老嫗。
兩人閑來無事,便打算早些離去,還沒起身,卻被旁桌一婦人按了下來。
那婦人也是兩人在村東頭石堆下刨出來的,見到此時見了兩人,先是一番感謝,接著便露出一副好奇神色來,湊近了丁蔓薇身邊悄聲詢問他二人打算何時成親。
“三十里塢的小夫妻呀,差不多都是我保的媒。只要是我上門提的,沒有一對兒過得不好。兩位小恩人……嗯?”婦人沒說完,只朝丁蔓薇使了個眼色。
“嬸兒,我倆……”丁蔓薇有些尷尬地笑了笑,看了一眼白卿洲,卻見他神色如常。
那婦人一聽丁蔓薇開口叫嬸兒,更是眉開眼笑,一把拉住丁蔓薇的手:“自打在大村兒見著你倆,嬸兒就覺著,你倆是天生一對兒。只要嬸兒給你們保個媒,保準(zhǔn)兒以后幸福美滿!”
丁蔓薇還沒來得及拒絕,就聽身后的盲眼老嫗幽幽開口道:“人家前世就是一對兒,哪里用得著你來保媒。”
丁蔓薇和白卿洲一聽,臉上的表情同時一僵。
而那婦人卻沒察覺,探頭看向那老嫗:“李婆婆,您老眼神兒好了?”
老嫗被她嘲諷,卻也不氣,一雙通白的眼睛移到丁蔓薇與白卿洲身上,滿是皺紋的臉上,表情似癡又似智。
“老婆子眼盲,但能看見好多人看不見的事兒,”老嫗說著,咧開嘴笑,“他們倆,是上一世修來的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