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得出來他一直都把你當成獨立的人來看。”龍閔試著安慰了一句，卻不曾想這揭穿了圣和魔不愿正視的一面。

　　他們太純粹，不完整。

　　圣代表著大義，他來的時候想了不少方案，其中都有犧牲那兩人，甚至黑龍一族，去打開這處封閉的空間，以最少的代價換取兩地盡量平和地相處。

　　——不開大戰的那種。

　　而魔代表著瘋狂和隨心所欲，他背著秦陽收了個心性怯弱的學生，來的時候又差點搞出了一場大事，如今在那與虎謀皮扯大旗。

　　——巴不得事情越搞越大，越亂越好。

　　龍閔感覺到了他心境的波動，腦袋埋進他的肩膀里，閉上眼睛入睡。

　　“我睡一會，到地了喊醒我。”

　　“好。”圣淡淡說了聲，速度逐漸平緩，有序地繞開一個個提前做好標記的地方，期間他特意停了下來，抬腳揣了一下那有些恍惚的人——千城。

　　靈胎嘴角淺淺勾起，淡淡一笑，這家伙他知道是誰，敗軍之將。

　　圣似是感應到了什么，眉頭一挑，轉而對靈胎傳聲道：

　　“這可不是我踢他的原因，事實上不是輸了就是不行或恥辱，他是個可憐人，但不是所有的可憐都值得我們原諒，有的是自作自受還傷人……”

　　靈胎靜靜聽著，沒有說話，他不會傳音。

　　龍閔其實一直都沒睡著，她出去肯定會見到他，自己該以怎樣的態度去見他，這是一個困擾她一路的難題。

　　……

　　山洞內，魔捏著那氣蔫蔫的詛咒，侃侃而談：

　　“我先前已經跟你們展示了，縱使你們聯手都護不住，所以他那話一點用都沒有，純屬拖你們下水，然后打個結盟的名義穩定自己的國運根基。”

　　他接著又道：“你們為的不就是天元殞心嘛，這不用藏著掖著，咱們在理，他一個人吃不下，我們是幫忙，是好心，錢也會給，一分不少。

　　“他不虧，還大賺，真沒必要謝他。”

　　在場的老狐貍默默放下了手中刀，差點誤傷友軍，還好收住了。

　　齊皇臉色黑得跟煤炭一樣，自己完全處于被動不說，長子那點小心思已經壞了他大事，他本來就要放他兩出去的。

　　如今再聽著這些人在那公然討論利益糾葛，自己還怎么收攏人心，結盟征戰。

　　一想到計劃全然亂掉，他不禁抬手扶額，一把跌坐在皇椅上，看著這偌大的皇宮竟然沒有一個能為自己分憂的人，他不住搖頭。

　　“設立東宮，太子暫定。”齊皇下令道。

　　他隨即拿來一卷圣旨，鋪展開來，拿起毛筆左右點墨，書寫名字空白的太子諭旨，一筆一劃看似隨和，實則內藏道韻。

　　他人不可攥寫、不可落名。

　　等吩咐完這件事，他又對另一位暗侍說了幾句，后者領命離去。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齊皇索性把最近的事情和情報看了一遍，做出相應的對策，不得不說他現在感覺到了壓力，跟當年蟄伏沒有不同。

　　這才是他想要的心境。

　　這時，九幽神國的氣運不再一味低靡，而是稍加穩定了些，不過還是有點不穩，很多人都察覺到了，暗感棘手。

　　魔也察覺到了，有些吃力，笑了笑道：

　　“在下得回去復命了，來日定跟諸位把酒言歡，不醉不歸！”

　　話音未落，他眉頭忽然一皺，手掌徒然一握，那詛咒終于等到了遲來的解脫。

　　同時，另一手迅速拉住龍云的衣領，原地消失，就在他離去的一瞬不少虛影都出現在了此地，個個威風凜凜、道貌岸然、不怒自威。

　　正是跟魔談得很歡的那些人中的一部分。

　　他們的臉色很是陰沉，如此隱蔽手段竟然沒有得手，除了冷哼一聲迅速離去，別無他法，這里不能久留。

　　“看來你們早就跟他結盟了吧，大伙可要小心咯！”魔的笑聲傳的很遠，以至于都不知道從哪發出，有人在幫他。

　　齊皇臉色凝重，草草跟這些人打了聲招呼就收回了那縷氣運，他瞧著鎮國氣運之靈傳來的消息，它也不知對方去往何處。

　　他點了下頭表示知道了，向后一躺，靠著椅背，就算知道它也不會告訴自己，一個人的神國沒有前途。

　　只希望不要再有什么事情來刺激自己了。

　　這時，去往送禮的暗侍回來了，他通報一聲，得允后則躬身入內，拱手言道：

　　“陛下，事情辦妥了。”

　　“妥了？！”

　　齊皇坐直腰背，心里隱隱有些不好的預感，語帶急切道：“他收了多少？”

　　暗侍腰背再彎了一些，不敢再提邀功之事，只如實告知道：

　　“屬下得陛下準允，去藏寶殿會見司主，期間我還傳訊陛下再次確認了一遍，司主這才準允我進內，且貼身跟隨。

　　“然后我出宮門的時候共報備189次，登記了……”

　　“這些就不要說了，就說他收了什么。”齊皇不耐煩地擺了擺手。

　　暗侍抬眼看了陛下一眼，下意識吞咽了下，字正腔圓道：

　　“他收了一枚九心丹，其余都不要。”

　　他隨即取出一本金色簿子，呈上前去，“里面是取用之物和退還之物，還請陛下過目。”

　　齊皇臉色有些難看，他差點以為這家伙對他有意思，以至于都忽略了對方收了一枚九心丹的事。

　　他瞧著簿子上的東西一個一個都還回去了，就揮手遣退對方：

　　“下去吧，做事有功，賞一百極品靈石。”

　　暗侍連連推辭，只要不受罪他都接受，哪里還敢要賞賜，腦袋還要不要了。

　　齊皇見對方這么體恤自己，笑容更甚，特意下去塞給了他不少東西，故作生氣道：

　　“我都這樣了，你要是再不收，我可就要生氣了。”

　　暗侍滿頭大汗，只好收下離去，他走著走著心里總覺得有些不踏實，恩賜有時是殺意，這可如何是好？

　　他思來想去，就拐了一個彎，把這些東西分給了司主，以及那些給自己報備的將領，自己一點都不留下。

　　不多時，陛下功德仁厚、體諒下士的美名傳開了。

　　他本人聽到這消息的時候還很開心；

　　“這家伙不錯，會做人。”

　　直到他百無聊賴翻著簿子的時候，看到那枚九心丹未歸還，這才想到那暗侍所說：

　　“他收了一枚九心丹，其余什么都不要。”

　　“簡直就是腦袋進水了！”齊皇手扶著額頭，撐在玉石桌上，在那嘆息，自己要是發怒了，不用多久這宮里城里都是自己的惡名。

　　用一個美名換一枚九心丹他愿意，反過來那就是十萬個不樂意，還會拼命的那種。

　　計劃再次崩碎。

　　自己該怎么辦啊。

　　可能天無絕人之路、上天有好生之德，他意外地又看到了下方一行標注的小字：

　　那瘋子當場服用，不懂煉化，經脈破碎，什么效果都沒有。

　　看到這個，齊皇心里舒暢了，他還以為對方是要給什么人服用，那只會憑白給自己造就一個潛在的敵人。

　　“這下好了、這下好了，干的不錯。”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九幽神國的氣運都是一上一下的，都成了不少人的酒后笑談了。

　　大家借酒而談，圖一樂呵，實則心里都明白這不過是小打小鬧，亂不了國運基石。

　　而最大一次則是，楚狂人以身煉丹，獻血給自己的妹妹療傷，這事情鬧得可是非常大，一人一劍橫走世間的楚狂人竟然不是散修！

　　這些都是后話，畢竟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說到這里，頂多就是偶爾談及。

　　暫且回來。

　　圣來到了一處空間裂縫后方，在這里等待魔的到來，他本能地察覺到了一股蓄勢待發的大危機，那就是靈胎不能哭。

　　這些老狐貍剛剛活躍過，肯定沒有那么快投入其他的事情。

　　甚至這一哭還會暴露這個地方，提早開辟必然會引發大戰，畢竟無人會上頭去做那個敢死先鋒，局面一旦僵持，風向就會倒向年輕一代。

　　可中土剛復蘇不久，百廢待興，一點都不比這個差點獨立運轉的空間強多少，隱隱還落了下風，秦陽也有準備需要做，不能受到干擾。

　　不然孩子的未來只會是游離于生死之間，無處安身。

　　老師不在了，誰又能護住他，除了流放異地別無選擇，可秦陽不會同意，他也不會同意，魔更加不會同意。

　　——這是自己的第一個孩子，不管第幾個都一樣重要。

　　龍閔睡著了，圣不能讓她冒險，更不想讓她獨身面對那些似是而非的議論，實際上大多都是為了利益，哪有什么德心。

　　——想要大肆宣揚這類事情，弱化負面影像和削弱權威，借此滿足自己的狼子野心。

　　至圣皆魔不無道理，因為看得透徹，看過太多無法接受的事情；

　　至魔皆圣也有道理，他們從不刻意去看，也不在意，隨心。

　　說魔魔就到，他狼狽地拎著龍云趕來，渾身濕漉漉地在一旁躲雨，嘴里不滿道：

　　“那群老家伙真不識相，大撈一筆的機會送到了嘴邊都不要，偏要去跪著。”

　　沒有得到回應。

　　“怎么——”

　　他疑惑地扭頭看去，只見龍云望著龍閔有些失神，圣目光不善地看著他，好似大戰就要一觸即發的樣子。

　　他真的想鼓掌，可那樣自己回去就沒有好果子吃了，不過勸架從來不是他的特長，看熱鬧、煽風點火的水準倒是一流。

　　多有自知之明。

　　就在三方都沉默的時候，靈胎喊了一聲：

　　“義父好！”

　　龍云愣住了，此時他才發現龍閔有了孩子，一股無力和懊悔霎時間涌上心頭，不禁抬手捂頭，蹲下了身子，無聲哽咽。

　　他心里有一股怒火剛冒頭就被魔掐滅了，后者冷聲道：

　　“你別想著回去報仇，對方大帝圣皇一大堆，都快爛大街了，你去就是送死。”

　　他隨即上前拍了拍龍云的肩膀，說道：

　　“后面坐著，我跟圣有事商量，說不定外面早就埋伏好了人。”

　　“你怎么知道的？”龍云乖巧地后挪步子，倚靠著大樹。

　　“我在路上遇到了一個叫九幽領主，應該是個女的，好像還很漂亮，你別動手，聽我說完。”魔對著龍云擺了個冷臉，“我的力量不能隨意動用，就讓左小羅來牽制住她，那貨還跟我要報酬。”

　　他說到這里有些氣惱的樣子，也蹲坐在樹下，繼續道：

　　“拗不過他，我還以為他缺錢了。”

　　魔話語一頓，左右看了一圈，特意在靈胎身上停留了一眼，接著道：

　　“誰知，他把我的療傷丹藥拿走了一大把，也不知道是誰受傷，讓他心里這么急，真是少見。”

　　他悠然一嘆，不再言語。

　　靈胎配合地問道：“爹爹，后來呢？”

　　龍云緊緊抿著嘴唇，盡量使自己平靜下來。

　　誰知，魔較真地看向圣，問道：

　　“他有沒有對你這么說過？”

　　“沒有。”圣淡淡道，他撒了個慌。

　　魔一聽，很開心：

　　“左小羅信誓旦旦地跟我保證，他肯定不負所托，結果輸的徹徹底底。

　　“那九幽的功法有些怪，總感覺在刻意隱瞞什么。”

　　他抬眼回想了下，繼續道：

　　“直到我看到那詛咒的時候終于確定了一件事，她在偽裝，不是偽裝這個，而是偽裝更深層次的事情，具體的我就不知道了。”

　　龍云這時道：“她跟九幽神國會不會有什么聯系？”

　　他隨即瞧到目光都看向自己，那樣子好像在說：你才發現啊。

　　他撓了撓頭，訕訕一笑道：

　　“我也想幫幫忙。”

　　“你還幫不了忙，你心里有怒氣，容易沖動。”魔毫不留情地澆滅了龍云的動力，他對此不搭理，扭頭對圣問道：

　　“你對這個歪歪繞繞的事情有經驗，快說說，她想干嘛。”

　　圣微微搖頭道：“你事情沒說清楚，我兩來時走的路不一樣。”

　　“那爹爹從哪來？”靈胎好奇地問道。

　　圣抬頭看向那云海前端，那里有一個陰影盤旋，“是她帶我去的，等你以后來這里了，可要謝謝她，保持尊重。”

　　“是！”靈胎領命。

　　龍閔被這一聲吵醒了，抬手揉著眼睛，呢喃道：

　　“現在到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