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里有股難以言喻的感覺。小楊看似什么都知道,實際上他就是什么都知道。我不知道說什么,臉皺成一團,感覺錯過了很多。遺憾、懷念、幸福在這一瞬間一齊沖上來,沖刷著我的大腦,我心里有股悲慟,但我又流不出淚。
我對他真有這么重要?我捂住眼,小楊的聲音很溫柔,接著說:
他的父親便買了座房子,想等他成年后,有獨當一面的能力后搬家。但小鎮全都是兩個人的回憶,他不愿走。
后來,這個鄰居又回來,帶著疲憊與成長,眼神卻還是一如從前。她還記得他,他很高興,卻在聽到她有交過對象開始生氣。他家里的那副畫像是他以前的祖先,他的爺爺和父親害怕受到報復而掛,而父親還是被族人謀殺而死。
他已有足夠能力,便丟了,這也是他第一次正面表現出背叛。而這畫像,就算是她這個普通人,也能感到毛骨悚然,看來他的家族確實不是什么好東西。
她還記得那次的楊梅,她怎么不記得,但她實在是過于單純,竟然還想救人。
但其實,這樣單純活著很好,這樣就能忽略很多東西。不像他,從一出生就帶著整個家族的期望,越后來越感到喘不過氣。
他也開始放手,在青春時錯過了,兩人漸行漸遠,兩條線完全平行,再也無法相交。
可是他正打算這么做,她就突然出事,在人群中眼神絕望,甚至抓緊衣角,她一緊張就會抓衣服,抓得很緊,周圍都是褶皺。
被人殺害,這是第二次大禍。
她的命格實在很不好,因為很快就是第三次大禍——死于戰爭。但他就是想看看,她這么活下去能怎么樣。他想讓她活下去,也想跟命運較勁,她活得這么輕松,為什么這么容易死,為什么他背負這些東西,卻能活這么久。于是他費勁創了那個符咒,替她擋災。
或許這么死了也很好,她賦予他生命的意義,而他死了,跟家族的聯系斬斷了,她也能記得他一輩子,兩全其美。但離別那次,她還是那么不舍,甚至連他都有些不忍心。
“后來,我回到我出生的地方,憑一己之力打敗了我的噩夢。”他緩緩說著,“因為身體負荷太大,我身體機能不如從前。曉霞,我活不長了,我們最終還是要分別的。”
我整個人愣住,這個展開像極了虛構故事。可我心里總有一種感覺,他說的是真的。這也解釋了為什么我總是想起他,為什么他總讓我覺得懷念,似乎我所到之處,都能感到他的存在。
但他怎么能這么平靜地說這話?怎么可以?我盯著他,看他有沒有說謊,我寧愿他在騙我,哪怕有一句話是假的。
但是他的神情更多的則是一種釋然,他的眼神很堅定,堅定到我內心涌起巨大的悲傷,我喃喃:“……我想救大家,不代表你不在其中。如果,我死呢?”
他愕然,“不,你不會。”
我確實是不像他,我沒有任何奉獻精神,可是這命本來就不是屬于我的,它屬于小楊,這是他給予我的。
我向來看不起這種茍活的,但可笑的是,我就是那個茍活的人。
“可是我本來就活不到現在。”
他握緊我的手,“那我豈不是白救你了?曉霞,你會壽終正寢,你會好好活下去。”
往常我很討厭這種矯情的話,現在我卻一直說什么死不死的。我猛然發現我竟然被小楊帶進了他的矯情陷阱里。
我不想再跟他扯下去,想甩手走人,但他的模樣實在令我不忍心,便說:“你有沒有想過,你讓我活下來,才是我最大的負擔。你救我三次……”
等等。
他救我三條命。
小楊曾說過,人有輪回,信則有,不信則無。他信,所以他有。我腦子里突然閃現出一個想法。這個想法使我有點害怕,又感到不可置信,像一把鋒利的刀,在我的心上慢慢地劃來劃去。
“……你不會,無□□回吧?”
……
俗話說,借酒消愁。我們點了些酒,不,這酒是我自己點的,幾杯下肚,肚子開始火辣辣燒起來,而小楊聽我說完后,沒有對我的猜想作出回應。
我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就算我對他而言很重要,而如他所說,他打敗了他的噩夢,依靠他過人的天賦,幾年內便可以在某個領域嶄露頭角,前途光明,也不愁找不到最權威的醫生挽救他的生命。
或者他完全可以早些向我說出實情,我們這個時候肯定早已在一起。但他整個人一下子消失了,消失的目的竟然只是讓我記住他一輩子。
即使他不說,我也知道我猜中了。我問他喝不喝酒,他拒絕了我,說不想喝。我哪會天真到相信他的話,他明明是不能喝。大師說他恐怕命不久矣,如今一見,我竟是不得不信。
然后我把酒喝完了,我也不想再喝,跟小楊的話也已經聊完。小楊要結賬,被我執意拒絕。
付完款,我們走出餐廳,溫柔的風迎面而來,帶著夏天的味道,帶著回憶的浪潮。
我心中有一種沖動,要往馬路上走,但小楊立刻就拉住了我,他握緊我的手,好像他陪我出門就是為了不讓我自尋死路。
一想到他死后,我就要背負有關他的一切,而他卻這么一身輕松地死掉,我不想就這樣活下去,奮力掙脫他的手,但他的手卻被我輕輕一動就甩開了。我心下一驚,沒有猶豫,趁著這個機會,沖向大馬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