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咫尺天涯(3)
兩人慢慢走近木屋,在木屋外站了好大一會,見木屋靜悄悄的沒有絲毫聲響,這才推門進去。
木屋內凌亂不堪,灶上的大鐵鍋和大鐵煲已經不見,飯桌木凳都已積了一層厚厚的塵土。
黃飛大驚,沖到木梯,扔下拐杖,向二樓爬去。到了二樓,發現兩門的鐵鎖已被撬開,里面的東西已被洗掠一空。他呆呆的望著空空的木屋,悲從心來。“看來子夜姐姐他們很久不在了!”羅荔輕輕的扶著他。黃飛正要答話,樓下“鍘”的一下木板斷裂之聲。他回身向下望去,低聲呼道:“白姨!”原來是白愛海走了進來,剛才她踩在一塊舊木板上,以致發出了聲響。
“你們是誰?”白愛海問。雖然以前在愛尼斯制衣廠工作時,羅荔常常到這里看望黃飛,與白愛海見過多次面,但這八年多來,羅荔身份大異,面容也有了很多的改變,以致白愛海一時也認她不出。“我……我……我爺爺和李達是舊交,現在到了深圳,特地趕來看望他一下。”羅荔說著,向身邊的黃飛指了指。黃飛弓著身,點了點頭。
“不巧得很,他們已經不在了!”白愛海黯然的說。羅荔說:“他明明住在這里,怎么會不在了呢?”白愛海嘆了一聲,說:“他家可真慘呀!他家住著一個小伙子,是他女兒的心肝寶貝,可不知為什么,突然就失蹤了。他女兒為了找他,跑遍了大江南北,可還是找不到。后來,他的女兒也就病了,臥床不起。他家本就貧寒,這不,只有這么點兒家當,只因他們久不在家,已被小偷偷的偷,賣的賣,已所剩無幾。這還不算得了什么,只是他女兒的住院費,十分昂貴,這幾個月之中,已用去了十多萬元。那小伙子為人很好,周圍這片的人,都曾得過他恩惠,現在他家有事,大伙都伸手幫助,但十多萬元借下來,大伙也再拿不出什么錢支助他家了。看來,他女兒很快就要被逐出醫院了。”她滔滔不絕的說,說到這里,才止住了聲。
黃飛早已淚如雨下,幾次想開口詢問,都被羅荔掩住了嘴。
羅荔輕咳一下,問:“李達他們在那間醫院?”白愛海說:“開始是在達能醫院醫治,后面因病情厲害,又轉到別的大醫院,但究竟是那間醫院,我也不太清楚了。”說著,走了出去。
黃飛再也站不住,坐倒在走廊的木板之上,好久好久,他才站起身來,慢慢挪身,向木梯走去。羅荔靜靜的跟在后面,見他悲傷欲絕的苦狀,一時心驚膽戰,也不敢伸手去扶他,眼見已到了木梯,忙伸手去扶,可黃飛已一腳踏上了木梯,他此時神思恍惚,力沒自定,一踏之下,落腳之處,正好是木板與下木板的狹縫,踏了一個空。在羅荔的驚叫聲中,黃飛撲身向正面撞去。樓下有一塊石板,黃飛頭下腳上的撞落,只聽“嘭”的一聲,黃飛被撞得頭破血流。
羅荔嚇破了膽,背起黃飛就往外跑。她身材矮小,氣力不大,要是往時,無論怎樣也背不動黃飛,可在這驚慌錯亂之下,也不知哪里來的力氣,背起黃飛在小巷急奔。只聽黃飛的嘴里不住的叫道:“子夜妹妹,你在哪里?”
羅荔不敢有片刻停留,急步狂奔,不多久就跑到路邊。她截停一輛的士,直沖醫院而去。十多分鐘后,的士在一間醫院門前停了下來。羅荔背起黃飛,直沖急救室而去。此時天色已黑,手術醫生已經下班。羅荔打了好多電話,兩個小時后,手術醫生才慢慢的過來。
黃飛只是撞破頭,未傷及骨,只是拖延太久,失血很多,人已昏了過去。經過一番搶救,他才醒了過來。羅荔的心一直慌亂,直到見黃飛睜開眼,才放下心來。
“羅荔,我求你一件事!”黃飛吃力地說。羅荔含淚說:“你的心事我早已知道。你不用求我,明天我一定找到子夜姐姐的下落。”“那就多謝你了!”黃飛說完,又閉上了眼睛。羅荔聽到這話,心頭一陣刺痛:“他求我辦什么事,都是客客氣氣的,如同對待生人。可在他子夜妹妹面前,哪曾說過如此生冷的話!”
第二天一早,羅荔就回家把小車開出來,在深圳內的各家大醫院轉了一圈,都沒有發現有袁子夜名字的住院病人。其后幾天,她擴大了查找范圍,不說是SZ市內,就是深圳周邊城市的各家大小醫院她都細細的找了一遍,可就是沒有袁子夜的記錄。
這天早晨,羅荔說:“黃夜哥哥,我知道子夜姐姐一天沒有找到,你一天不會安心。深圳這里我都找遍了,看來子夜姐姐已到了廣州。我到廣州那邊找一下,幾天后才回來。這是送餐電話,你餓了,就用手機打一下電話叫他們送飯過來。我出去幾天,你可要照顧好自己!”“你安心的去吧,我會照顧好自己的。”黃飛說。羅荔定定的望著黃飛,心中實在不舍,無奈見黃飛一直悶悶不樂,不得不遠到廣州尋找袁子夜。良久,她嘆了一聲,起身離開。
“子夜妹妹,你究竟去了哪里?”每天,黃飛心中都不停呼喚。
不覺又是幾天過去,這天傍晚,他支著拐杖走出門來。他已有十多天沒走出房外,已經悶倦得慌。到了門外,他吸了一口氣,支著拐杖,向電梯那邊走去。剛走出幾步,身后一人叫道:“老頭子,等一等!”黃飛心頭一怔:“這聲音好熟!”回過頭,見一個老婦人追上了一個白發老人,正是鐘琴和李達。黃飛又驚又喜,見鐘琴和李達低聲說了幾句,就向他這邊望來。黃飛忙轉過身,假裝看著一邊的墻報。李達從他身后走過,根本沒有注意到他。
黃飛雖然面向著墻,眼睛卻望著左邊,發現鐘琴打開一個房門,走了進去。他心頭一驚:鐘琴打開的是502房,而自己住的是501房,竟是相鄰。他慢慢的走了過去。那房門虛掩著,他把眼睛湊近門邊,從門縫向里面望去,只見鐘琴坐在床邊,手中托著一碗熱騰騰的面條,輕聲說道:“夢兒,你就吃一些吧。你再這樣下去,可怎么得了!”床上的袁子夜面向里側,并沒有應聲。黃飛心頭嘆道:“怪不得羅荔到處也找不到子夜妹妹,原來她就在這家醫院里面,而且住在我的隔壁。找了這么多天,我們打根兒也沒有想到子夜妹妹也住在這間醫院里!”
“夢兒,你就吃一口吧!”鐘琴說,“你這樣折磨自己,媽媽的心都……都碎了!”“媽媽,”袁子夜的聲音細若游絲,但黃飛傾心所注,聽得清清楚楚,“你說飛哥他……他真的已經離開人間了么?真的永遠永遠也見不到他了么?”“夢兒!”鐘琴哀嚎,“你飛哥此次真的死了,死在異國他鄉,你以后再也無法見到他了。媽媽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再這樣折磨自己,忘記了他吧!”“是真的嗎?”袁子夜慢慢轉過身來,眼神一片惘然,“飛哥真的這么命薄,真的這么快就沒命了嗎?他還沒給我道別一聲,怎能孤身離去?”
鐘琴已哀聲漣漣:“夢兒,你就現實一點吧!你就是再傷心難過,你的飛哥也再回不來了!”“我不信!絕對不會相信!”袁子夜突然大聲哭嚷,從床頭取過一疊信,“你看這封信,‘子夜妹妹,雖工作繁忙,然我心中很是快樂。因為我知道,我很快就會回到你的身邊,再創一番基業!’再看這封,‘子夜妹妹,夜夜望著天空中繁星點點,那牛郎織女依然很是明亮,不知遠方的你可否也正在仰頭看望,可你此時一定不能看到,因為此刻你那里正是白天!已別三月,心中甚念,無奈路途遙遙,難以相見。再過半年,我就有了十萬積蓄,我一定要回去,無論待遇再高,我也一定不能再呆在這里。’這些都是飛哥寫的,怎么能說他這么快就沒了呢?”
“夢兒!”鐘琴欲再往下說,袁子夜一下大聲哭道:“飛哥,這些都是你說的,你怎么這么不守諾言?你怎么這樣狠心欺騙你子夜妹妹?”說著用力撕扯那疊信紙,只是她身體虛弱,只撕了一半,已氣喘噓噓,再也撕不下去。
“天哪!”鐘琴捶胸頓足,“我前世究竟做錯了什么,今生要這么折磨我的女兒?”
黃飛再也看不下去,掩面撞回隔壁的病房,撲跌床上,失聲痛哭。他這一哭起,幾個月來的別情離苦襲上心頭,更是痛徹心肺,直哭得聲音沙啞,方自止息。良久,他從床上爬起來,挪身門口。此時已是深夜,走廊里靜悄悄的沒有一個行人。他輕輕跳到隔離門口。那木門依然虛掩,袁子夜的痛哭聲從門縫陣陣傳出,只聽得黃飛的心如刀鉆般的疼痛。
“飛哥,你好狠心!”袁子夜聲音嘶啞的說,“這條手絹是我給你織的,十多年來你不離不棄,為什么你這么狠心拋下它就不管了?”黃飛淚流滿面,內心痛叫:“子夜妹妹,飛哥沒有死,飛哥沒有離你而去,他就在你的門口。只是飛哥已是一個殘疾之身,而你這么完美,完美得如天上璀璨的星星。飛哥自知不能給你幸福,不忍心讓你跟著他忍饑挨餓,只好不見你。子夜妹妹,你要勇敢的活下去,只有你快樂,飛哥就心滿意足了!”
“飛哥,”袁子夜傷心的說,“你說過的!是你說過的!當年我把手絹送給你時,你就說‘人在手絹在,人亡手絹亡。’當年我年紀幼小,不知其中含義,后來才明白你的用心!‘人亡手絹亡’,你既已離開人世,還留著手絹有什么用!”兩手各扯住手絹一角,用力撕扯。這條手絹是用草線織就,本身就不甚是堅固,加之年深月久,更是不耐力,只聽“嘶”的一聲,手絹對中裂開。袁子夜把斷裂的手絹疊在一起,又要再撕,只是手絹厚了一倍,袁子夜雖然用力,一時也撕不開。她氣喘噓噓,一時觸到內心深處的疼痛,“哇”的一口鮮血直噴而出。
黃飛大驚,叫道:“子……”他想叫“子夜妹妹”,可“子”字剛出口,立時覺得不妙,忙把下面的“夜妹妹”三字咽下肚去。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