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馬也感受到了戰斗的氣息,變的沉靜起來,偶爾幾匹馬兒不安的打著響鼻,便是唯一的聲音。元浩抬起左手重重的揮下,在同一時刻,兩軍的騎士轟然而動,不約而同的排出一個楔形,猛烈的沖向對方。
與演繹中那種密不透風的騎墻不同,雙方的陣型都顯得相當松散,在這種小規模的騎兵間的戰斗中最需要的是個人的武勇,而不是那種強行沖擊陣列的威力,過于緊密的隊列反而會限制馬上健兒們武藝的發揮。
元浩居于隊伍的最中央,借著馬勢又射出一箭,卻只砸在一名隋騎的護肩上,并無什么作用。但也只有這一箭的功夫,雙方就已經撞在一起。
最先打頭的武大并沒有使用常見的騎槍,而是使用一桿鐵殳,元浩一般稱呼它為“狼牙棒”。憑借著遠遠超出常人的巨力,武大使用的鐵殳也重的驚人,盡管沒有矛槊一樣的破甲尖頭,但它的重擊效果足可以讓任何馬上的敵人失去戰斗力。
迎面而來在陣列最前端的隋騎也沒預料到會在戰場上遇見這種冷門武器,挺著騎槍交錯而過的時候猛然將騎槍刺入武大身披的鎧甲,銳利的槍尖劃過鐵甲甲面,擦出一條火星。隋騎正待發力,卻猛然感覺頭頂一陣冷風壓來,出于下意識的反應立刻便撒開手中騎槍,側身低頭靠向一邊。下一瞬間,武大的鐵殳便帶著霸道無比的氣勢猛然砸下,卻只砸中了隋騎的肩部,雖然躲掉了這致命一擊,但骨骼斷裂的聲音和慘叫聲也在同一時間傳出,隋騎一只胳膊耷拉了下去,只能趴在馬上勉強維持不掉落馬下,馬速也猛然慢了下去,已經喪失了戰斗能力。
兩馬之間交錯的速度快的驚人,雖然已經重創對手,但在亂戰之中武大也沒有補刀的機會,只能悻悻然的啐了一口,凝神應對下一個對手。
說起來很長,實際只是在一瞬間,雙方便有十余騎落下馬去。
元浩自始至終所瞄準的都是那名鎧甲上繡著銀線的隋將,余慶和宋志略緊緊跟在他身邊,為他遮擋試圖上前干擾的隋騎,元浩扭動腰身,輕輕避過一桿騎槍,抽動長槊將隋騎打下馬去,眼前視野突然一空。
定眼看去,侯紹挺槍迎面沖了過來,頭盔門簾下一張黑瘦的面孔正冷笑不已,兩名主將的相遇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這場斗陣的結果也將由兩人決出。
交錯間,飛電的速度更超過對方的戰馬,讓元浩得以稍稍枴出一個弧線,長槊以一個傾斜的角度向侯紹刺去,在這個角度上侯紹只要不是左撇子就難以對元浩同樣施出有效的刺擊。
嘡啷一聲,長槊在騎盾上劃過,侯紹瞬間撒開握住盾把的手,任由盾牌被擊飛出去,卻也借此抵消了元浩這一刺的沖擊力。
兩匹戰馬的速度都降了下來,一擊不中,元浩將長槊重新掛在馬鞍旁,順手抽出鐵簡,眼角余光掃過敵將,卻發現侯紹正在冷笑,頓時動作一滯。
侯紹借著戰馬降速的時機,一邊催動馬兒盤旋著跑動一邊抽出一柄標槍,猛然擲向元浩。
在天下一統已經幾十年的當今時代,大多數北方人早就已經忘記了南方江淮騎兵的威名,侯紹屢次從征突厥、吐谷渾等勢力,往往都能憑借這一手出其不意建立功勛,這次又再次將其施展出來。
當元浩看見侯紹做出拔槍動作的時候就心知有異樣,但當投矛向他飛擲而來的時候也不禁有些傻眼,投矛雖然勢大力沉,但柄身過長,在空中難免顯得軌跡笨重,因而只有在敵我都處于高速機動的騎戰中只有在較近距離才比較有把握,但反過來說,進入其攻擊距離后面對它的突然襲擊也很難避開。
幾乎反應不過來的元浩在侯紹出手的那一刻就判斷出似乎已經來不及了,只能憑借訓練出的下意識反應扭身伏下,準備犧牲飛電替自己挨這一下,胯下飛電也隨之嘶鳴起來。
但投矛尚未至元浩身邊,在空中發出巨大的聲響,猛然被擊飛了出去。
元浩抬眼看去,武大手中的鐵殳被他擲了出來,沒人知道他是如何反應比首當其沖的元浩還要快上幾分,又如何將沉重無比的鐵殳擲出如此遠的距離,剛剛擊中侯紹的投矛,只能說某些人就是天生的戰場野獸,毫無道理可言。
連侯紹都為之震撼不已,一時竟沒有下一步的動作,元浩立刻翻轉挺直腰身,催動飛電向侯紹沖來。
侯紹也抽出騎刀,兩馬再次交錯,剛剛似乎有些受驚的飛電尚且帶著怒火,囂張的貼著侯紹的戰馬,威嚇式的側靠過去,元浩此刻心若止水,斜斜砸開劈砍過來的長刀,鐵簡力道不減,在空中掄了一個圓弧,又回轉過來重重砸向侯紹。
在雙方騎卒的共同見證下,侯紹轟然倒下馬去,雖然避過了腦袋,但仍舊摔的七暈八素,竟然站不起身來。
眾多隋騎立刻瘋狂向侯紹處奔來,幾乎在同時就有三四騎突向元浩,來不及補刀的元浩冷冷看了一眼地上還在掙扎著試圖站立起來的侯紹,調轉馬頭向拼死突來的隋騎迎去。
這次他只是揮舞起長槊,片刻就將兩人刺下馬去,再轉回身來,侯紹已經被隋軍騎卒扶上馬去,由一名騎卒抱著一同向后退去。
勝負已分,雙方都默契的脫離接觸。
義軍騎軍們重新聚攏到元浩身邊,沉默的看著隋騎慢慢遠去,良久,突然爆發出一陣陣歡呼。
“萬勝!萬勝!”
此刻的元浩才終于放松下來,捏捏手心,這時候才開始出汗了。
武大湊到元浩身邊道:“少將軍神威無敵!”
元浩錯愕的看向他,武大被他盯的發愣,又說了一遍“少將軍神威無敵!”
元浩才哈哈大笑起來,狠狠拍著武大的肩膀“武大,今天被你救了一命。你簡直是我的尉遲敬德嘛。”
武大憨厚的連連擺手:“少將軍說哪里話,那隋將論騎戰根本不是你的對手,不過是突然發作讓人沒有防備而已,郎君當時正在斗陣中當然心思沒有反應那么快,我在旁邊看著看的清楚而已。”
倒是旁邊不知何時湊上來一只余慶的大腦袋:“將主,你夸武大我是聽出來了,不過這尉遲敬德又是何人,咱好像沒聽說過嘛,您那三國故事里有這號人物?”
元浩一時語塞,只能打著哈哈道“你聽錯了,我是說勇似翼德,武大就是我的張飛。”
總不能說尉遲敬德是現在也不知是馬邑還是雁門郡的一個軍官吧,但想到這里,元浩不由感慨起來。
其實這次竇建德不過是讓他偵查隋營情狀而已,挑起邀斗完全是他自作主張,而其中原因也不足為外人道,完全是元浩突然想起了某個人而已。
在隋唐間代的這個大時代,軍事上秉承南北朝時的北方胡族南下帶來的軍事傳統,強大的騎兵始終是戰爭中的核心,特別是沖陣的騎軍斗將更是能夠決定戰爭勝負的關鍵手。
高傲曹、高長恭、斛律光、劉裕、楊大眼,無不是堪比關張的猛將,就連宇文泰等大軍統帥也習慣于戰陣間斗敵沖陣。而在隋末,尉遲敬德、羅士信、單雄信、秦瓊、劉黑闥、宋金剛也都是難得的騎將,甚至竇建德、王世充也都是經常率軍沖陣的人物,但無論如何論起天下最優秀的騎將,有一個人絕對是繞不過去的存在。
這個人現在恐怕還在長安城里習武讀書,做他悠閑自在的富家子弟,論起年紀應該比元浩還要小一兩歲,但在今后,他必定會是全天下最耀眼的軍事天才。
李世民常率鐵騎沖陣,著名的昭陵六駿就是他先后騎乘的戰馬,光戰馬的損耗率就驚人的高,可見其勇猛程度。
而且他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帶領少數騎兵貼近敵營進行挑釁,然后多次爆發過這種小規模的戰斗,結果始終毫發無損,元浩之所以脫口而出尉遲敬德,其實就是想起歷史上李世民只率領少數騎兵貼近王世充大營,被單雄信率領騎兵突擊,在騎戰中為尉遲敬德所救的典故。
當然在元浩現在看來,這事以后會不會有都難說,也許只會是他一個人內心里的小故事了。
元浩仰頭看著天空,腦子里想的卻是遠處那位太原公子,這次突然興起,只有他自己知道,其實只是為了與那人較勁而已。
在元浩內心深處,始終有著揮之不去的陰影,歷史上的虎牢關之戰中那個人將一手埋葬竇建德的霸業,還將親手鎮壓劉黑闥等人掀起的大夏國的余火,如果不能戰勝他,自己會不會也成為他千秋功業的又一個點綴而已?
只是出于想證明自己也可以像那人一般做出類似的事情而已。
想想看,只覺得自己有些幼稚,但又難得的有些興奮,算是山寨了一把那個人。
真想哪天會會你啊,李世民。
然后,戰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