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長，不，應該說曾經的靈吉寺沙彌通識一直到被帶到元浩面前的時候還是暈暈乎乎沒有緩過勁來。

　　他一個廟里老老實實算賬做賬的老文書，既沒有攢下多少私財，也沒機會得罪什么外人，前四十年都沒有出過幾次遠門，怎么好好的就被強人給綁了呢。

　　只不過是按著知客僧的意思跟幾位貴客聊一聊，突然就被貴客們從內襯衣物里抽出的短刀抵住了腰，逼著他乖乖換上了強人們帶來的衣服，跟著一起走出了廟門。

　　就在跟著離開的時候，王長還看見那位知客僧熱情的一直送到了小門前，他想張嘴，可惜耳旁傳來了親切的聲音“老實點，想活命就別動！”頓時剛剛鼓起的勇氣又如潮水一般退了下去。

　　一路上王長總是找機會和宋志略搭話，努力告訴他自己只是個廟里不受重視的沙彌，沒得什么錢財，也不會有人愿意給自己出贖金。可惜宋志略卻總是笑呵呵的回他一句：“放心吧，我們找的就是你。”

　　王長認真思考后認為這些人可能是打算讓自己做內應，了解廟里的情況，可自己一個小小的文書哪里懂得什么機密，又害怕這些強人的頭目知道綁錯了個沒用的廢物一時怒起就把自己給處理了，只得先準備一段瞎話來騙人。

　　這么思路一打開，王長再也去跟宋志略談什么自己沒用的話，而是每日念念有詞背誦自己編的所謂消息。

　　“廟里有僧兵三百人，主持叫.......”

　　宋志略見他老實了起來，也就不再管他。

　　等到接近了竇建德軍的大營，王長再一次震驚了，作為寺廟的人物，他可不像這個時代的普通人那樣消息閉塞，這一座座插著竇字旗幟的營壘和村寨，不是最近名聲大噪的竇建德的老巢還是哪里？

　　已經知道了這些所謂強人的真面目的王長帶著忐忑不安的心情終于見到了宋志略他們口中的“將主”，與想象中的形象相比要年輕的許多，不過威風似乎也更重。

　　在廟里的時候王長就經常聽人說凡是山中的土匪之類的頭目，要么就是年紀較大的中年人，這種人經驗老道，往往是奸猾的老賊頭，但是凡事都可以商量；而一些年輕的頭目則是靠著能打能殺做的頭領，往往性情暴虐，手段殘忍。

　　雖然坐擁幾萬人馬的叛軍和山上的土匪肯定不是一回事情，但王長估摸著總有些共通之處，因此眼看這眼前的頭領年輕的嚇人，立刻便嚇的他出了一身冷汗，低下頭去不敢去看元浩的臉，生怕觸犯了元浩被直接拖出去掛木桿。

　　“咦，這人怎么是個光頭？老宋你怎么給我抓來個和尚？我要的可是掌柜！”

　　聽到這話，王長渾身一抖，嚇得眼淚都要出來了。怎么你們要的不是和尚，抓錯了人怎么辦，你們這還包不包退啊，可千萬別順手把我給埋了。

　　宋志略嘿嘿一笑“將主，你可不知道，這和尚就是你要找的人，現如今哪座大廟不是做著放印子錢的生意，不然廟里那么多大師傅吃什么喝什么。這人就是廟里專門管帳目的，能寫會算，換了其他地方還真不知道怎么找這樣的人呢。”

　　元浩聽了這番解釋，帶著懷疑繞了王長看了一圈，看的前僧人脖子都縮了起來，突然發問：“現有雞與兔共16個，數腳有44只，雞與兔各有多少只?”

　　王長還是縮著腦袋，不過問到算術他倒反而不慌不忙起來：“回將軍，雞有十只，兔有六只。”

　　元浩一愣，回答的挺快啊，這小學文化水平有了。

　　“一艘船從本地運貨到外地，順流一天行七十里，逆流一日行五十里，五日可往返三次，兩地相距多遠？”

　　王長一聽，這個我熟悉啊，這不是九章算術的內容嗎，小心翼翼的問道：“能不能給我根樹枝？”

　　元浩努嘴示意，宋志略立刻取下一根竹杖丟給王長，王長也顧不上其他，立刻蹲下來用竹杖在地上寫寫畫畫起來，不過片刻就答道：“四十八里、十八分里之十一！”

　　“好！看來確實是懂些算術的，你之前在寺廟里是做什么的？可知道如何打理錢款出入？”

　　“回將軍，在下之前在寺中負責收賬記賬，財款出入。至于具體經營都是廟里的大師傅們管著，除了賬目，我其他都未曾經手也，不知道將軍所說的是否就是這些。”

　　元浩興致不錯，大手一揮道：“行了，就是你了。這年頭找個懂賬本的人都不容易，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我手下的大掌柜了！至于什么經營問題，都不要你管，只要聽我的就行。老宋把他帶下去吧，先找個地方住下來，后天就走馬上任。”

　　看著王長跟著宋志略走出營帳，漸漸不見身影，元浩才轉過頭囑咐道：“余慶去把長民叔請過去再考教一下這人到底靠不靠譜。”

　　畢竟元浩現在專攻社會管理學科和軍事學，數學早就還給上一世的老師還的差不多了，雖然當面試探了一遍，但總是對自己那小學生水平的數學知識心虛的緊，還得交給專業的竇長民再審查一遍才放心。

　　三天后，在豆子崗靠近邊緣的一處新建的四合院落里突然多了一群人，小院的大門處掛上了一塊粗制的匾額：東海軍票交易所。

　　豆子崗周邊已經完全被納入竇建德軍的治理之下，招攬來的流民組成的軍屯一座座出現在原野上、山腳邊，被委任為這些屯墾點的管理者都是竇建德軍中派出的士卒鄉士，隨著人口的聚集和生產的恢復，一時間各屯都出現了人畜興旺的景象。

　　流民們有了可以安心耕種的土地，又看到竇建德軍發動人力對水利做了修繕，甚至在竇建德軍從上谷郡返回后還被分配了部分牲畜，已經完全認同了竇建德的統治。

　　因此他們對于竇建德軍中的變化和事務也很關心，一座出現在他們身邊的神秘小房屋很快引起了百姓的注意。各種傳言傳遍了四周的幾座屯莊，交易所這個名詞還是個陌生的新詞，農民們有的說這是竇大王修的龍王廟，是請天兵天將用的，有的則說是竇建德修的兵器所，最離譜的是有人說這是請的妖人，專收小孩的魂魄。

　　敢傳說最后一種說法的人很快被人舉報到管事的鄉士頭目那里，被吊起來挨了整整十軍棍，但這種種留言卻越傳越廣。

　　直到有一天農民們突然發現走村串鄉的貨郎們一直往這個小院子里跑，每次都笑嘻嘻的出來，而且似乎門口守衛的竇建德軍士卒也并不阻攔外人進入，反而貌似很和氣，村民們終于按奈不住好奇心，決定推選出幾座屯子的代表前去打探一下。

　　“各位請回吧，義軍的好漢們都是好人，不得拿我怎么樣的，若是真觸犯了什么軍法，那也是我周旺能一個人的事情，都走吧。”

　　屯民們中最大的家族就是周氏，因此周家的領頭人物周旺能就被推選出來前去一探究竟，周旺能的頭上還掛著竇長民親自授予的鄉士屯長的名頭，算是半個竇建德軍的自己人，心中底氣比起普通屯民們要足一些。

　　原本在流民四處逃難的時候，流民們的膽子可大著，燕趙自古多慷慨悲歌之士，要他們做安安餓莩那是絕不可能，殺官造反的膽子都有，什么法令自然都沒有作用。

　　但如今的他們卻膽小極了，好不容易有了可以安身的地方，有了可以耕種的土地，甚至還有了一些牲畜，看著田里正在生長的莊稼，大家都生怕哪里惹了義軍被趕出去，更擔心義軍哪天堅持不住，官府和世家們會把自己趕出去重新流亡。

　　因此屯里的老人們千叮萬囑咐：“萬萬不可惡了義軍！小心小意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