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懿剛來這家公司的時候，直屬上司是一位燙著一頭短卷發的中年女子，叫雷文佳，號稱在首都大公司呆過十年，有著豐富的項目投資分析經驗，但實際上確實連個財務報表分析都不太會。不過她懂得藏拙啦，這不就招個人來填補自己的不足，也因此，因考研失利錯過秋招急于求職的嘉懿獲得了這份工作，成為了佳姐底下打下手的工具人。

　　而之所以選擇這座城市，是因為她大學時候的男朋友嘉年。他們其實都不是這邊的人，但嘉年的父母憑借努力讓自己和孩子成為了所謂的新B市人。這個國內一線大都市，所以畢業后理所應當地就回到了這邊發展，那時候的嘉懿也決心來到這座城市打拼，跟嘉年一起在此扎根。

　　現在想想，她當時應該是很愛嘉年的，才會選擇跟隨他來到這個對她來說毫無根基且陌生的城市。

　　如果嘉年的父母不和那些老B市人一樣，端起本地人架子，對嘉懿這樣的外來人口嗤之以鼻就好了。他們也許已經修成正果了，王森什么的都是后話了。可惜在嘉年母親知道嘉懿家庭關系復雜（親生父親過世，母親再婚后又離異）以后，強烈要求他們分手。

　　嘉年并沒有堅持，他們就這么分了手。

　　但嘉懿還是決定在這個城市先留在這個城市，雖然她才來來到這座城市短短不過數月就屢遭痛擊，但她懶得搬遷。

　　她沒有太多的時間去緬懷這段逝去的感情，當第一次見到嘉年的母親后，就意識到這段感情并不一定能夠修成正果，嘉年的媽媽顯然不是那種能容許自己的兒子找一個像自己這樣無依無靠的女生作為妻子的母親。

　　但運氣并非守恒，感情的不順利也沒能帶給嘉懿工作上的好運氣。正式入職以后這位頂頭上司佳姐就換了一幅面孔，一改面試時對應屆生沒經驗的各種理解和寬待，露出了資本家走狗急于求成的真實面貌，什么耐心指導、循循善誘統統是不存在的，嘉懿除了是給她打下手的小助手，還是必要時甩鍋的“冒失”新人。

　　“等下要去J公司跟李總他們進行項目討論，我代表孫總出席并匯報，到時候我做匯報時你給我打配合，我要有什么遺漏你要提醒我的哦，要用的PPT我拷到U盤里了，你拿上，然后等下提前到現場準備好投影。”那是她入職第二天，她要跟佳姐一起公出。

　　“好的”。嘉懿拿著電腦包亦步亦趨地跟在佳姐后面出了公司門，兩人一同打車到J公司。

　　其實佳姐是有車的，但精明如她，是不會開車過去的。因為私車公用公司并不給報油費，況且開車這么累的事情，憑什么她一個領導要做司機載著她的下屬。而打車就不一樣了，可以讓嘉懿付車費并且“善意”提醒新人嘉懿可以走報銷流程（公司報銷流程十分繁瑣且周期漫長）。

　　對她這種職場老油條來說，奉行的信條就是誰吃虧都行，反正她不能吃虧。

　　“小趙你現在怎么通勤啊？”

　　“我搭公交。”

　　“哦，你住在哪邊來著？”

　　“我住在人才公寓，正好有直達的公交。”

　　“哦，等過段時間買個車，做這個工作外出還蠻多的，以前張林在我手下的時候都是他開車帶我的，因為我之前都在首都，回來這邊還沒多久，對這里的路都不太熟悉。下午如果時間差不多的，我都是讓他送完我就直接下班了回家了的，也不用一定回公司打卡，外勤打卡就行，我們部門沒那么死板啦。”

　　嘉懿忘了當時是怎么回復佳姐的，大概是“好的”、“了解”這樣的職場萬能語句吧，表面上應承著，內心卻充滿對佳姐的鄙夷，這話里有話的嘴臉真是有夠丑惡的。她毫無買車的打算，甚至因為佳姐這番言論更下定了絕不買車的決心，勢要與佳姐的唆使對抗到底。她只是需要一份工作先穩定下來罷了，是來打工賺錢的，而不是任憑擺布與佳姐方便。

　　到了J公司，出來迎接的是李總，是一個頭發有點花白、講話聲音有點沙啞低沉的中年男子。沙啞低沉那是往好的方向形容了，說得難聽點就是諂媚、監氣十足。

　　在這之前嘉懿有聽到過他和佳姐講電話，當時就覺得這口嗓音不太正派，有點像太監。結果見到本人發現為人更不正派，渾身上下透露著一股輕浮的氣息，跟佳姐更是臭味相投，打情罵俏般客套著，讓人渾身不適。

　　也許這就是職場，對于嘉懿這些初出社會的學生來說，需要摒棄學生氣。可以不被同化，但要允許這些的存在，嘉懿只能這樣自我寬慰。

　　“新來的小姑娘，接替張林的，李總叫她小趙就行。”

　　“李總，您好。”

　　“小美女你好呀。”嘉懿忍不住要起雞皮疙瘩了，但還是禮貌性地和這位李總握了下手。

　　隨后一行人來到會議室，開始做會前準備工作，參加會議的其實也就五個人而已。嘉懿剛把PPT拷好投影到屏幕上，想要調試下設備，卻被佳姐叫停了。原來佳姐看到李總要親自給參會的人倒茶水，覺得不合規矩，眼神示意嘉懿去做，但這個李總也是面子功夫要做足的，非要自己效勞，于是兩人互相推讓了近兩分鐘，嘉懿才倒上水。

　　會議開始了。佳姐所謂的匯報，其實就是照著PPT照本宣科地讀一下，甚至并不熟練。這個項目內容涉及到制造業工藝，佳姐就是不了解的，涉及到專業名詞的地方，感覺是一個字一個字在往外蹦，有些地方甚至還說錯了，嘉懿忍不住質疑她的專業性。

　　此時正切頁到下一頁PPT，還沒多久對面有個人就出來打斷，“小雷你這個表格貼錯了，這個內容是上一部分技術專利那邊的，你怎么放在了市場前景這里了？”

　　嘉懿忍不住看向佳姐，驚訝于她的不專業程度，以及好奇她的解釋。“林總不好意思啊，這個表格是我早上讓小趙幫忙添加進去的，她給搞錯了，因為來的比較匆忙我也沒來得及檢查，讓您見笑了，我馬上修改下。”佳姐很真誠地解釋道，并轉頭對嘉懿眨了眨眼，然后佯裝訓斥。

　　“哈哈，小姑娘剛畢業沒經驗，犯錯誤正常的，我們大家繼續吧。”這時那位李總也出來打圓場了。

　　那一刻嘉懿從心底佩服佳姐的臨場反應能力以及厚顏無恥程度，居然能在短短幾秒鐘內就想好一個理由然后順理成章地把鍋甩到自己頭上，難怪她業務能力這么差也能在這公司混下去，合著靠的就是這強悍的隨機應變能力吧。

　　后半程會議很枯燥無聊，嘉懿沒有全神貫注地聽，但知道最終這場討論并沒有對項目的推進產生什么實質性的進展。當然嘉懿本人還是有所收獲的，比如切實了解了這位廢物上司聊勝于無的業務能力以及強悍的臨場應變能力。

　　回去路上，佳姐大言不慚地對嘉懿今日的表現展開了點評。“我覺得你還是表現得太像個學生了，你要懂得主動去倒茶水，不能坐等著讓李總他們來，李總他們是領導，他們對待客人都是很客氣的，但你不能就真的把自己當客人去享受他們的招待。以后如果有應酬的話，你要搶先一步去給他們倒酒，知道嗎？”

　　“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