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的一生似乎是圓滿的。

　　二十八歲那年，爺爺和奶奶結婚了。那時候的愛情值半袋新米，也許并不許諾轟轟烈烈，只是不知不覺相伴一生。像那個時代大多數人一樣，男耕女織，忙忙碌碌的勞作，用腳丈量下每一寸土地。

　　他還在田里，遠遠聽見她清亮的呼喊，知道是送飯來了，在一片高過頭的莊稼里回應著。送來了一壺稀粥，幾片軟糕，燜得黏糊糊的土豆。他用衣衫擦擦在臉上縱橫的汗水，坐在田埂上吃著飯。她下地去接著忙。

　　春種秋收，忙了一年又一年，腳下的土地被丈量了一遍又一遍，孩子們的背影很快拉長。

　　爺爺是在我父親結婚那年摔斷了腿，騎著自行車，一跤跌在門口。父親結婚時，的確很熱鬧，爺爺坐在炕上看著大家紅火。自此之后，他就拄上了拐杖。

　　我翻看日記，看到了很多平淡中的閃爍。

　　某年某月，他響應政策，成為了村里的一名“赤腳醫生”，可以說他是半路殺出來的，那時候已經三十出頭了。他在日記里寫道：這里的醫療深深的不發達，世花昨天病了，下午竟然也沒有醫生在，我在衛生所等了很久。家里的孩子們都很擔心，半夜才好些了，吃了碗粥，第二天上午去看了醫生。

　　在看爺爺的醫書，上面全是鋼筆寫寫畫畫的標注，其中還夾雜著好些整頁的手記紙。紙頁都已經泛黃變脆，墨藍色的筆痕書寫成行，又是多少個日夜苦讀。

　　“赤腳醫生”中西醫并重，既會開方抓藥，又會打針輸液，全科全能。什么疫苗接種，婦女產子，內傷外傷都要看。有些大人告誡小孩子不要去危險的地方，就對他說：那里有崔醫生呢，要給你打針了。小孩子一聽，堅決不會再去了。

　　到了年紀大了，他退休不干了，人們一提起來還是會說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