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出現一個微弱的小光點,阿七意識到這就是那一片虛無的邊際,剎那間便沖出了出去,那一縷心念在這一花之上,如同過了千載之久。
虛無之中無有時日,只顧著保全性命,把深處空空蕩蕩之處的恐懼都拋在了腦后,如今緩緩恢復,心中卻不由得后怕起來,若非有這朵神花相救,恐怕已然隕滅于此。
來到混沌之中一念初開之地。幾縷行將潰滅的心念被這源流滋養,逐漸豐盈起來,重又化出了意識形體。
終于逃出意識海最深之處的虛無之海后,五感重又幻化在意識之中,阿七低頭看著自己久違的形體,雖然依舊是虛構出來的,卻感到萬分親切。
確定當下沒有危及性命的狀況后,阿七回想起來那片虛無之海,若有所思,人的頭腦中真是玄妙不可言,吞噬一切的虛無中竟能衍生出最具生命力的有形的源流。
自己的形體被一朵血紅色的,有著淡淡紅色光霞的花朵承載,這朵花的形狀很是奇特,一株生有九花。所有花朵中皆有九片花瓣,花瓣血紅,九片朝上的花瓣卷向中心,形成第十朵同樣有九朵花瓣,卻沒有花蕊的奇花。
九朵花朝向九個方向,花蕊中突出纖長的花絲,花絲同樣向上微曲,呈托舉之態,一眼看去,躍入眼簾的是中央那九瓣紅花。
阿七坐在卷向中央的一片花瓣上,不由得贊嘆此花的神奇,花朵漂浮于一條小小的近乎透明的溪流之中,隨著溪流蜿蜒曲折地行進。
這條溪流應該就是識海初生之時至精至純之氣,阿七暗自揣摩。可讓阿七困惑的是,原初那一股氣不知為何流失掉了大半,此時承載住阿七的,僅為當時一小部分而已。
起初這條溪流極為精純卻很狹窄,順著一路漂流下去,不斷有其他湍湍細流匯入,讓其寬闊起來。阿七感覺到,雖然這股精氣的量不斷地增加,卻不復原初那樣的精純,混進來許多的雜質。
經過諸多溪流匯入,最終成為一條寬闊的河流,至此,那股先天精純之氣全然淹沒在后天之氣中。再往前行去,后天精氣相對于先天來說并不穩定,時而涓涓細流,時而大浪滔天。
順著后天精氣之河前行,時不時便會被拋入兩旁回憶夢境之中。
一重回憶是自己初臨于世,還是一個小胖娃娃,第一眼看到母親的模樣,有一雙大大的眼睛,里面是清亮的眸子,目光中是無盡的慈愛,一雙白凈的手伸出纖長的手指,正在摩挲著他光滑細嫩的小臉蛋。
阿七鼻子一酸,這正是十幾年前的自己,那時還沒有跟母親分開,這段日子是生命中最美好的時光,本來這段回憶早已被歲月的塵埃深深的掩蓋在了心底。
今天又重新回憶起來,心里陣陣酸楚,伸出手去想要摸一下母親的臉龐,手還未曾夠到,又復被拋回到后天精氣之河中。
又經過中間各種支離破碎的零散回憶,各種歡樂或悲傷的片段,都停留不久,一陣風起,又復拋入一重回憶當中。
眼前是亂作一團的人四散奔逃,伴隨著各種嘈雜的聲響,自己縮在母親懷里,懵懂的看著跟這些逃難之人擠在一起,耳旁女人呼喚孩子的聲音、孩童嚎哭的聲音攪在一起。
趴在母親肩頭,眼前一片暗沉的紅色流了過來,地上鮮紅與暗紅色匯成小河,一道道汩汩而流。一座紅色的小山邁著大步跑來,滿身紅毛,兩只巨大的手掌胡亂的拍打。
這群人或被這一掌打得攤在地上,或者被掌上巨大的爪子攔腰切成幾段,還在地上掙扎。母親因為懷中抱著年幼的阿七,只能任由那座紅毛怪獸追及過來,很快便到了阿七面前。
紅毛中一雙巨大的眼瞳發著紅光直勾勾地盯著他,阿七想起了過年時掛在門上的紅燈籠。接著那磨盤一般大的紅毛巨掌高高舉起,阿七閉上了眼睛,想哭卻哭不出來。
之后那一段的記憶就不是很清晰,連帶著后面的記憶都隔著一層暗紅的薄紗,手上身上都是暗紅色,還有母親無力低垂著的手臂,和逐漸僵硬冰涼起來的身體。
母親胸膛中刺出來五根巨大的爪子,一滴一滴的往下淌著猩紅的液體,一旁兩個玄色衣衫的人散落在地上一動也不動,自己被一個須發衣袍俱被染紅的老者抱在懷中,這位老者便是自己今天的師父。
阿七俯身拾起那兩個人散落的肢體,拼湊在一起,倒身跪拜,重重的磕了三個頭,眼淚不住的流出來。
這場變故,阿七失去雙親,師父失去最后兩個從小帶到大的兒徒。
師父將他安置妥當以后,重回此地,兩位師兄的尸骨盡已不存,師門六位師兄之墓,唯這兩位僅以幾件生前的衣物做衣冠冢。
此時,這一方世界里,傳出一聲若有若無的輕柔的嘆息。
又是不知多長時間,眼前的景象愈發淡薄,那些光怪陸離的景象都褪去了顏色,前方回憶到了盡頭,精氣之河也汪洋入海。
不消片刻便能復歸肉身所處的現實世界了,驟然間精氣長河中變化又起,迎面涌起一股滔天的黑霧,直奔阿七而來。
阿七想起來墜入識海之底前青陽鎮發生的異樣,與這股涌動的黑霧難逃干系,此時在精氣長河中,阿七感受到實實在在的,足以讓他形銷骨滅的強烈危機感。
之前自己昏迷于高樓之上,也是拜這股潮水般得黑色霧氣所賜。那彌漫了整座鎮子的黑霧,把鎮子里的百姓怎么樣了,想到這里,阿七的心不由得揪緊了起來。
黑霧徑直沖殺過來,阿七想起身與它搏斗,可這股黑霧什么來頭,又該如何對付,一概不知。黑霧近到阿七跟前,阿七頓時覺得周身一陣刺刺的疼,萬蟻噬身一般又癢又痛,全無招架之力,詭異的黑霧對精氣之河中的意識有著奇異的殺傷力。
這一團黑霧可聚可散,散開來把阿七包裹更深后,重又聚起,絲絲黑色細線如同見了血的豺狼一樣,瘋狂蠶食阿七的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