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碎。
關山越神情一動,當即振刀。
刀刃斬出的短短時間內,關山越卻已變招多次,以一抹精純澄澈的刀意貫穿始終,將多種刀勁融匯一爐,宛若百川歸海。
此刀一出,更似帶動了天象一般。
鐵灰的烏云間,縫隙中晴光如刀痕,雷聲大作!
暴雨傾盆!
一線刀痕般的天光破開雨幕,落在關山越手中刀上,更落在他的心湖間。
出乎高奎與關山越意料的是,那甲胄碎片被剝離之后,林棠箓身上竟然還殘留這一層極薄的白膜,猶如蟬蛹。
關山越這一刀劈落,毫無滯礙地斬開了他的身軀上的白膜。
接著,少年人的手便被一雙古銅色的大手牢牢握住。
林棠箓震碎了鐵面,笑意猙獰。
他作為幽天泉中少有的武者,修行的并非是《幽天九陰至道秘策》,而是一門借助九幽地泉煉體的《九幽冥明體》,修行到高深處,甚至可以駕馭九幽地泉為己用。
可他看見被他握住雙手的關山越,竟然也露出了一份笑容。
隨即,林棠箓感受到一股不遜色于自己多少的大力,從那小子的雙臂之間傳遞而來!
這小子的體魄修持,竟然不弱于自家多少!
林棠箓雙目一凝,打定主意先以近身搏殺之術,使這小子無法再用刀。
他單足一踏,勁力深入地下,打算以此動搖關山越的架勢。
但下一刻,明亮的刀光,刺痛了他的眼眸。
刀光如長河泄出,波光粼粼,雨水淋漓蕩飛,潑灑而至。
林棠箓沒想到的是,這個小子的刀境,竟然已經到了以意御刀的地步!
以神意演繹刀境,以雨水寄托刀勁,這分明是宗師武者的手段!
唉,事已至此,速退!
就在林棠箓心思電轉之間,竟是不躲不避,任由這雨水所化之刀將他一分為二。
關山越也有幾分震驚,他知道這賊廝一身體魄修行之高深,可如今這一刀下去,怎會紙糊的一般?
自那殘軀后,忽有一層濃厚的陰影升起,關山越看得分明,那是一只振翅欲飛的金蟬!
關山越不慌不忙,手腕一擰,刀鋒橫斬。
心湖之中,那感悟王道然劍意所成的游魚,俶爾遠逝,似自心湖中,縱入他手臂上。
那劍氣澄如霜鏡,橫空而去,竟是將那陰影一分為二。
可那金蟬虛影受此一劍,竟是去勢更急,更快。
始終以逸待勞的高奎看到這一幕,獰笑一聲:
“金蟬脫殼?做夢!”
事到如今,高奎對關山越的懷疑已然去盡,這樣灌注了神意的刀術,遠比言語更能反映一個人的意志。
見識到了關山越的刀,高奎又有什么理由懷疑他?
所以高奎毫無保留地出拳。
熔爐般的拳意被他催化到極點,宛如在天地雨幕中撐起了一個干裂酷熱的熔巖天地,獸吼驚天,威煞如海。
高奎罡氣沸騰,雨水不待落下,便被他渾身逸散的高熱蒸發為一片白茫茫的霧氣,男人一對銳眼只盯著那抹幽影,俯身長掠而去。
由于近年來,多次與幽天泉弟子對敵的經驗,高奎早就知道他們身上那甲胄的底細。
這種甲胄內蘊妖魂,只要以神意催動,便可激發那妖魄所承載的神通,至于是何種神通,便看那妖魂的品質了。
對于為何林棠箓遲遲不愿激發甲胄內的妖魂,高奎也有幾分猜測。
畢竟,如果其中某種威力巨大的殺伐神通,以先前此人不惜一切也要和他以傷換命的氣魄,定然早已使出,可他卻選擇藏拙至今。
憂心那神通當是某種逃生秘術,所以高奎選擇先聲奪人之后,便一直引而不發,隱隱窺伺。
而他之所以敢于孤身伏殺這位幽天泉弟子,除了那口長刀外,還有著另一種不為人知的依仗。
只見高奎拳意催發,他那拳意本就是熔鑄妖魔血脈中的遠古記憶而成,對妖甲中的妖魄,自然有一種天然的吸引。
就算那妖魄已被抹去神智,可終究保留一絲本能,不然也無從催發神通。
既然如此,就會要受到高奎拳意的克制。
林棠箓這才明白,為何最近披掛妖甲出門的同門,傷亡率竟然比以往高出數成,原來這天荒軍竟然已經有了反制妖甲的武功!
思及此處,林棠箓只能絕望地閉上了眼。
——
半刻鐘之后,小溪畔。
風雨之中,高奎提著一頭顱,向關山越緩緩走來。
魁梧的男人豪笑一聲:
“魔崽子已授首矣!”
關山越扶刀而立,也笑道:
“高兄洞燭機先,適時把握戰機,關某佩服不已。”
高奎嘿笑一聲,拋出手中頭顱:
“要是沒有小兄弟的配合,只憑我老高那破銅爛鐵,可還真殺不了這小子。他那具甲胄的品相,比我想象的還要好。”
關山越則有些好奇:
“高兄,這甲胄,究竟是何來歷?竟有如此神通?”
言及此處,高奎目中閃過一縷恨色,他先是反問道:
“關小兄弟出身槐蔭,可曾見過尋常蠻族部落。”
關山越啞然失笑:
“不瞞高兄,我本出身月部,乃是私逃入槐蔭。”
高奎微微頷首,娓娓道來:
“那關小兄弟也該知道,那些血脈異化至極的族人都會被魔門派人帶走吧。這妖甲,就是他們最后的歸宿。那幽天泉中,有位喚作赦渾猇的,這妖甲,就是他研究肉身與魂魄之間的關系,所成的產物。按照他的理論,魂魄與肉身之間,乃是相輔相成,若是能徹底激活蠻人體內的妖魔血脈,便可將其魂魄也異化為妖魄,從而具備某些天賦神通。”
說到這里,高奎又傲然一笑:
“可我家軍主,同樣有所得。創出《天地烘爐法》,意在以身為爐,聚意為炭,熔鑄己身妖魔血脈為拳意,如此方可與彼輩妖甲抗衡。”
關山越聞言,摩挲著刀柄,面色沉凝道:
“既是如此,還請高兄保重,山高水長,你我后會有期!”
高奎也是灑脫之人,抱拳還禮道:
“不耽擱小兄弟行程,等你日后回返北荒,你我再聚。”
關山越點點頭,提著刀,足踏溪流翩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