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山子哼著不成調的歌慢悠悠走在路上,掛襟扇來扇去,臉上的皺紋里藏著沒有洗掉的泥,開口唱歌,只能讓人注意到沾滿牙漬的牙齒。
前兩年有人給說了個媳婦兒,還沒等過門就走了,不知去向。這件事成了人們的飯后談資,白山子倒是不以為意,該吃飯吃飯,該睡覺睡覺。只是偶爾午夜翻身醒來時也會望著窗簾發會兒呆。他不知道為什么媳婦兒跑了,不知道自己以后還會不會有人給說個媳婦兒,不知道跑了的會不會回來…
他以修鞋為生,十里八村的人都認識他,還沒有誰沒穿過他掌的鞋呢。這手藝是他自己琢磨出來的,村子里分的地給了自己的弟弟,弟弟早就娶了媳婦兒,出去單過了,家里就剩他自己一個人。一人吃飽,全家不餓。
回到徒壁的家里,拿起準備給親戚的花生和修好的鞋抗在了肩上,哼著歌去了腰堡。
張當自從被錢叔趕出來以后,回到了家里便把自己鎖起來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到了飯點就和母親收拾收拾碗筷。看見父親抗著柴火回來,便過去幫忙。出了這么大的事兒,父母自然知道,二老什么都明白,但什么都不說。他們希望孩子能獨自處理事情,自己老了不能給他把所有的路都鋪好。雖然不是自己親生的,但自己從來都視如己出,二老看著看似沒事兒的兒子,母親經常躲在屋里用圍裙擦眼淚不敢出聲,父親時常在深夜里披件衣服坐在炕上一袋接著一袋抽煙。
錢叔白天干活,晚上照顧老伴兒,在天還沒亮的時候給老伴兒做好一天要吃的飯,在回來的時候給老伴兒熬藥。也背著老伴兒去找了高宏,告訴他自己愿意承擔責任。
蘇建華的爹也去找了高宏表明自己也不會逃脫責任。高宏看著二人,又看了一眼坐在旁邊一言不發的書記,點頭示意了一下。
最終二人各自承擔醫藥費14.7元。對于老錢家來說就是屋漏偏逢連夜雨,但一想到張當,也應著頭皮應下來了。錢叔為了還醫藥費和自己老伴欠的藥錢,只能不停的干活來償還。時常在地里就倒下了,昏迷時是他這一天最什么都不用想的時候,剛開始自己也害怕會不會就這么死了,后來便也習慣了。昏迷了,倒哪算哪,大家都忙碌著,沒有人注意到什么時候這里會躺了一個人。
錢嬸兒自打醒來,老錢家就這么過著簡單忙碌的日子。張當這兩個字不會出現在錢家。當然,還有蘇家。
白山子走人們不常走的那條山路,雖然有很多雜草又不好走,但節省時間卻也是真的。快四十的人,沒有娶妻生子,沒有愛恨情仇,內心簡單善良,像個小孩。走這條路只是因為可以快點把自己修好的鞋和吃的送到親戚家,他喜歡看到大家穿上自己掌的鞋時夸自己的樣子,臉上都是抑制不住的歡樂。
進了村直奔親戚家去,路過的人不管認不認識都笑著打招呼。這個時間親戚出去干活了,哪能想到白山子會這個時候來。白山子步伐越走越快,滿臉笑意的推開門,結果門上了鎖,吃了閉門羹。想了想轉身向村委會走去,得快點告訴高宏清鳳的事兒。
白山子到了村委會沒有直接進去,而是彎腰扒著窗戶望里看看,看到高宏在里面坐著,才進去。
“哎呀,這不白叔嗎?啥時候來的?快坐,快坐。”高宏肩上搭了一只手,轉頭看見了白山子一臉笑意看著自己,馬上站起來給他讓坐。
“嘿嘿~你猜我干啥來了?”白山子看著高宏,喝了一口水笑嘻嘻的說。
“這我哪知道啊?這都是給我帶的?哎呀謝謝叔~”高宏看著白山子放在地上的東西,彎腰想看看,被白山子打了一下。
“去,一邊去。這是我走親戚的,什么就給你小子。”
“哈哈哈,我這不跟您開玩笑的嘛?”
“你小子還別說,有點福氣,我來是給你捎個信,你要當爹了~”
高宏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愣在原地,大腦還在想著這句話什么意思。
“嘖~你什么反應?當爹了不高興?”白山子看著一動不動的高宏,笑意從嘴角撤了下來,嚴肅的說。
“啊?我?”
“放你奶奶的屁,不是你,是誰?清鳳都懷幾個月了,你狗屁不知道。”白山子拍桌而起,大聲喊到。
這一嗓門子確實把高宏飄走的思緒喊了回來,高宏滿臉驚喜的看著白山子,雙手握住白山子的肩膀激動的說“我真的當爹了?真的嗎?啊?那、那清鳳怎么樣?有沒有難受?……”
白山子被高宏捏的肩膀疼,但看著這回反應過來的高宏,還是笑著一一回答了自己所能知道的問題。
高宏激動的聽完,在原地不住的轉圈圈,雙手抓著褲線不知道該干什么,該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