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包了行李,這一走我也知道無法回到年少時光,不可能再擁有小城靜謐悠閑的生活,忙忙叨叨雖無所成,倒是回家的時間越來越少,直到有一天,孟華老師打電話給我說她要來上海動手術(shù),叔叔也一起來!
那一天我早早地就在火車站等候著,新造的虹橋火車站太大了,我們都不熟悉,拿著電話誰也說不清楚自己的位置,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了好久好久終于孟華老師發(fā)現(xiàn)了我,她好遠(yuǎn)好遠(yuǎn)就朝我跑了過來,緊緊抱著我!
那些年過去了,她一點沒有胖起來,身材是一如既往的典型舞蹈教師的挺拔,可不知道何時起她居然開始喜歡亮色了。她穿著橘色寬松的毛衣,記憶中永遠(yuǎn)的黑裙子變成了一條紫色的運動褲,頭發(fā)照樣一絲不茍的梳著,可波浪被剪成了整齊地一小截,被一根皮筋緊緊束著,可發(fā)尾卻倔強地毫無發(fā)型可言地豎著。她斜跨了一個布包,上面畫著各種卡通花朵。
我開著車,上海的傍晚,路上好堵啊!她坐在我旁邊,新鮮地翻著車?yán)锏难b飾:“你知道嗎,我女兒現(xiàn)在回咱們市了,在電視臺當(dāng)主持人!”“哎呀,這個大城市真的是,一個火車站那么大,我都轉(zhuǎn)暈了!”“上海每天開車這么堵嗎?你受得了嗎?”
我也有滿腹的問題,等不及要問:“孟老師你的長頭發(fā)呢?”“剪了呀,哎呀?jīng)]空打點!”
“孟老師你怎么沒有涂指甲油啊?”“哎呦,太多家務(wù)了,剛涂上就壞了太麻煩了!”
“你怎么沒有穿裙子還穿了運動鞋啊?”“方便啊,我太忙了!”
叔叔從頭到尾沒有作聲!
我想,嗯,也許這就是新的婚姻生活帶來的煙火氣息,平凡,市井,但卻幸福吧!也許我們有一天都要抽離那些個不合實際的十指不沾陽春水,走路時脖子不再拼命去碰天花板,說話時的聲音不再秉著凝著氣息,就讓自己垮垮地散落在家長里短里。也許這樣就不會有人覺得,和她生活在一起很累了!
如今我想,如果故事也就結(jié)束在這里,也是不錯的!
把他們在酒店安排妥當(dāng),我便帶著他們?nèi)チ松虾L镒臃恍麻_張的琉璃工坊吃晚餐,這里燈光暗地恰到好處,座椅靠背后面都是店主淘來的舊書,菜品卻是極其家常的。餐廳的旁邊就是琉璃工藝品商店以及楊慧珊的琉璃工坊博物館,我想孟華老師一定會很喜歡這樣的環(huán)境!
我知道孟華老師需要動手術(shù),魚蝦蟹牛肉全部都要忌口,點菜的時候,我禮貌性地征詢叔叔的意見,他指指燉牛腩,大明蝦以及清蒸鯉魚笑著點頭。
這頓飯吃得是愉快的,孟華老師和我一邊顧著聊天,一邊享受著白灼芥藍(lán)和南瓜羹。可以看出來叔叔吃得挺滿足,一個晚上他都在專注地與那三道中意的菜奮戰(zhàn),不怎么加入我們的對話,因為鼻炎發(fā)出的呼嚕嚕的吸允骨頭的聲音在琉璃工坊的音樂里面也沒有那么困擾,直到他接起了一個電話,他大聲地應(yīng)答:“對啊,我在上海啊!過幾天再回去!”他旁若無人,雖咬字不清卻聲若洪鐘,全部的客人和服務(wù)員都被他的聲音吸引了,他一邊說一邊站了起來,往外頭走去,這多少消減了我的尷尬。孟華老師停止了和我的交談,她的眼神一直尾隨他。叔叔靠著落地玻璃門,所有的動作一覽無遺,他突然深深吸了一口氣,張嘴咳了一口,青色的一口濃痰惡狠狠地摔在街邊的梧桐樹干上面。我試圖拉回自己的注意力,走到服務(wù)臺悄悄買單,孟華老師馬上發(fā)現(xiàn)了,特別誠懇激動地打開她的卡通花朵包,一把掏出幾張紅彤彤的一百元鈔票,一邊穿過桌子走向服務(wù)臺一邊大聲說:“我來我來!”各個桌子上的人紛紛望向我們,可她并沒有察覺!她專注地對收銀員要求著看賬單,堅持要收銀員收下她的現(xiàn)金。還好服務(wù)生看出來我是晚輩,禮貌地告訴她卡已經(jīng)刷過了不能取消!孟華老師認(rèn)真地朝我肩膀一掌拍下:“麻煩你就夠了,還要叫你花錢!”力道很大很熟悉,我摟住她的肩膀,突然鼻子有點酸。
當(dāng)天晚上,未能趕來陪孟華老師晚餐的男朋友,一定要請孟華老師到咖啡廳坐坐,叔叔說火車顛簸一天太累,先回去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