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半夜突然清醒。
來到這個世界之前,深受失眠所苦的我,自從在這個世界過起輕松自在、沒有壓力的店主生活后,失眠的煩惱早就消失無蹤。
我會在半夜醒來,是因為有件事情令我很在意。
絕對不是──不知道誰放在我肚子上的那條腿所害的──
原本是分成男女兩邊睡覺才對,但因為睡相不好的人太多,已經看不出來分界線在哪里了。
姑且由大人躺在中間隔開雙方,以維持風紀……但是,就連大人也徹底融入這團混亂之中。
話說回來,這是誰的腳?也太重了吧!
放在我肚子上的這條腿,到底是誰的?腿的主人……?
……原來是翔子啊!
這家伙的睡相還是這么差耶!雙腿開開的,睡相非常豪邁。
都看見內褲了啦!
竟然是黑的。不愧是大人呢!
我把她睡到全部卷起來的衣擺跟裙子拉回去整理好,重新幫她蓋上毛巾毯,然后──
我靜靜地離開睡床。
我慢慢靠近艾娜位于店內角落的紙箱屋。
吃完晚餐之后,大家開心地放著煙火的期間,艾娜一直窩在小屋里不肯出來。
或許是對賞了我一巴掌的事感到抱歉吧?
其實根本不用在意那種事情的。
如果是艾娜的話,被賞幾次巴掌,我都無所謂。
即使她對我再怎么壞,我也能笑著面對。
我有自信可以辦得到。
我將耳朵貼在紙箱屋上,豎耳傾聽。
卻聽不見睡覺的呼吸聲。
奇怪了?人跑哪去了呢?
我如此心想,接著環顧四周,終于發現坐在店門口附近、仰頭望著天空的艾娜。
我走到她旁邊坐下。艾娜并沒有逃走或向我道歉,她只是安靜地接受了坐在她旁邊的我。
先前她窩在紙箱屋時,我并沒有勉強她,而是給她時間自己一個人靜一靜,這么做或許是對的。
艾娜已經徹底冷靜下來了。
「那個……是『主人座』,那邊的是『精靈座』……而兩個中間那個小的,是『艾娜座』對不對?」
艾娜嬌小的手指向夜空說道。
「啊啊,沒錯。」
我點頭回應。
之前我曾經跟笨蛋精靈還有艾娜三個人,一起仰望星空,決定屬于各自的的星座。
主人座和精靈座的正中間,有個艾娜座。
「美津希座和翔子座在哪里?」
艾娜突如其來地問了一個問題。
那句話狠狠刺中我的心。
啊,她果然是在在意她們啊!
「翔子是……我的老朋友。」
「是LOVE……嗎?」
「不是!該怎么說呢?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我們已經結束了。」
「真的嗎?」
「真的、真的。」
「如果你撒謊,要吞下一千根針喔?會死掉喔?」
「那可就慘了!不過你放心。」
我向她打包票。如果翔子也醒著聽到這些對話,她一定也會說出一樣的回答吧!
「我跟你說喔……」
艾娜苦惱許久,最后終于主動開口。
「嗯?」
「我好像喜歡上賓人先生了。」
艾娜吞吞吐吐地說。
「我也喜歡你喔!」
我不假思索地立刻回應。
「我覺得不是你說的那種喜歡耶?」
「就算你這么說……可是,那種喜歡跟不一樣的喜歡,實在很難區別耶?」
「是嗎?」
「是啊!」
我滿懷信心地點頭。
我轉過頭,越過肩膀,朝正在熟睡的翔子一瞥。
當時會喜歡上她,應該只是錯覺。一直到明白這個道理為止的那段期間的幼稚回憶,痛苦地揪住我的胸口。
──真是的!她真的睡著了嗎?武術專家哪會睡得這么熟?謊話連篇!
「等艾娜你再長大一些,變成可以獨當一面的大人之后,再仔細思考心里的感情,不是也很好嗎?」
我轉身面對艾娜,告訴她。
「我沒辦法等那么久。」
「我會一直在這里的。你不需要著急。」
「一直在這里?一定嗎?你保證?」
「啊啊,我保證。」
「如果你撒謊的話──」
「──要吞下一千根針。這句話是從誰那里聽來的?」
艾娜說的這句話,是日本小孩常說的話。
到底是誰教她的?
「小森。」
「這樣啊!」
那個沉默的少女。沒想到那女孩還挺可怕的嘛!如果我撒謊,感覺真的會被她逼著吞針呢!
但是,我萬萬沒想到艾娜會對我表白……
我決定將她這句話解讀為小女孩口中「我喜歡哥哥,等我長大要當哥哥的新娘。」的意思就好。
或者是「我要當爸爸的新娘」的感覺吧!雖然我沒有女兒就是了。
我一點心動的感覺也沒有。完全沒有。絕對不會有。
何況,我根本從來不曾用過那種目光看艾娜。至少現在完全沒有。
我到處翻找──從塑膠袋中拿出一個東西。
「這是什么?」
「煙火。剛才大家在放煙火的時候,你沒有玩到,對吧?」
「嗯。其實我也很想玩。」
「還有剩一些,只不過是仙女棒就是了。」
「那個好玩嗎?」
「是最漂亮的。」
「我要玩!」
我點燃煙火──
仙女棒劈哩啪啦地發出光芒,艾娜立刻迷上那顆閃耀的紅色小火球。
果然是小孩子呢!嗯!
◇
「好。大家站好了嗎?」
我拿出三腳架,裝上即可拍相機。
有不少人會帶著智慧型手機進入異世界,但那實在太殺風景了,因此那種東西應該被禁止。禁止數位產品!嚴格禁止!
我依循C商店兼異世界式,堅持用最古早的方式拍攝團體照。
「拍不進去啦!你們再靠近一點!」
聽見我大吼,原本保持微妙距離的女國中生和男生,立刻緊緊挨在一起。
我懂他們的心情。我在那個年紀的時候,也是那樣。
六名國中男女生,加上四名C商店相關人員,還有一個不知道為什么會在這里的一名外人,必須將總計十一個人全部拍進畫面中──實在很辛苦。
大嬸和傲嬌矮人也想合照,但是這次我決定揮手趕走他們。
「好,就這樣別動喔!我按下自動快門了喔!」
「可是,賓人先生,沒有你的位子了耶?」
艾娜說。
「呵哈哈哈!不用擔心!」
我邊大喊,邊沖回去。
「呀啊!」
我抱起艾娜,將她夾在手臂和身體之間,舉到跟臉一樣高的位置。
「要拍了!大家笑一個!」
然后相機──
啪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