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義真、韋氏在拼命尋找韋陽,殊不知韋陽早就被韋閬給抓回了長安鎖在佛寺中。
韋閬看著掙扎的韋陽,暗道一聲自己運氣不錯。
在得知韋陽出逃后,韋氏其他人還忙著根薛氏扯皮,韋閬卻率先開始行動。
韋陽還沒跑到咸陽的時候,便已經被韋閬的心腹偷偷找到并帶了回來,難怪官府韋氏一直沒找到人。
韋閬上前拿掉堵在韋陽嘴中的布條,韋陽連忙喊話:
“家主!我錯了!我想活!”
韋陽看清是韋閬之后,便掙扎著跪在地上,渾身發怵。
“想活,那就聽我的話。”
韋閬慢條斯理的說道:“吾知道你這樣的人,不在乎自己的妻兒,不在乎自己的父母,只在乎自己。所以連吾都沒什么辦法來掌控你,是嗎?”
韋陽瞬間頭皮發麻:“不敢!不敢!”
“隨便你。”
韋閬袖袍一抖,一把匕首出現在手中。
他將韋陽身上的繩子隔斷后拍著韋陽的身軀:“但吾要告訴你的是,你若落到官府手里,薛氏不會饒了你。同樣,你若落到我們韋氏那幾個老不死手里,你同樣會死。現在整個關中,只有我能保你!”
“你是個聰明人,不然也不會一找你要人你就偷偷離開韋氏。自己好好琢磨。”
韋陽再次表達了自己的“忠心”,并且不斷的在地上向韋閬磕頭。
“你且附耳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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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閬在佛寺中待了兩個時辰后蔡心滿意足的離開佛寺。
“咦?”
一個剛剛來到老道士好奇的看著韋閬離開的身影,對身旁歲數差不多大的僧侶問道:“你這佛寺不是說香客不多嗎?那離開的家伙看樣子就知道是個狗大戶,怎么會來你這鳥不拉屎的破廟拜佛?”
“阿彌陀佛,寇施主!有佛之地即為凈土,至于那人身份...不可說,不可說。”
“切!”
寇謙之先是若有所思,隨即白了僧侶一眼:“你這家伙越來越討厭了!師父的本事不知學了幾成,架勢倒是學的全活。”
原來寇謙之雖然是個道士,但他對佛教并不仇視。
相反,他還曾和高僧學習天竺佛法、西方算術,在佛教的造詣上絕對不遜色于普通高僧。
而他之所以今天回來這廟里,還和這里的僧侶認識,便是因為他們都曾經有一個共同的師父。
如此以來,雖信仰、門派各自不同,二人卻也算是師兄弟。
“寇施主今日來我這做甚?莫不是又沒錢買酒了?”
寇謙之又切了一聲,鼻孔朝天的說道:“你別瞧不起人了!吾這些日子可是在忙大事!偷偷告訴你,現在那天策將軍劉義真已經愿意支持我在關中傳道了!”
這話讓那僧侶眼皮跳了一下,顯然是思緒收到了波動。
“那劉施主乃南人,其也信道?寇施主該不是把汝之前屏棄的“金丹符水”那套搬出來了?那可是于民不利之事,寇施主如此是要下阿鼻地獄的!”
僧侶神情嚴肅,一本正經的勸告寇謙之,卻被寇謙之一巴掌拍在他錚亮的腦門上。
“你個臭和尚在想什么?貧道在你眼中就是那種人?”
寇謙之打了一巴掌不解氣,又狠狠拍了一下才罷休。
他沒好氣的說道:“貧道和你認識也有個十幾年了,你覺得貧道會做那種事情?”
“再說了...那個劉義真要是能被那套鬼神之論給忽悠了才怪!那小子就是個...算了不提他!”
寇謙之一生閱人無數,但對于弱冠之年的劉義真卻是根本看不透,心里多少有些對未知的恐懼。
僧侶見性情張狂的寇謙之對待劉義真的態度這么謹慎,心中不免有些好奇。
不過不等僧侶追問,寇謙之便把自己的來意悉數告知:
“反正你一天也是吃齋念佛,沒什么事情做,幫我把老師曾經的算術整理成冊,吾有大用!”
僧侶不明白寇謙之的意思。
寇謙之當即從懷中掏出一張麻紙。
“就知道你啥也不懂,你且看看這些!”
僧侶接過麻紙,只見上面盡是些古怪的符號。
“這是公子劉義真從天竺得來的,雖然看似古怪簡陋,但對算術來說卻是極為便利!”
“汝看,這個叫0。”
“這個叫1。”
“......+-。”
“......×÷。”
僧侶原本是一臉疑惑,之后是一知半解,等他完全吃透了這些符號,他的眼中滿是震驚。
“嗚呼!此符號之于算術,猶如文字之于詩賦!”
僧侶雙手合十,滿臉通紅,默念佛經,以壓制自己內心的震撼。
“阿彌陀佛,天竺不愧是佛法誕生之地,除了三千經文,居然還有此等精妙的符號,真乃圣地矣!”
僧侶眼中似乎有了自己的光:“阿彌陀佛,貧僧這一生,若能去一趟天竺,便再無遺憾!”
寇謙之看著突然渾身發光的僧侶,呵呵了一聲,出言嘲諷。
“你去唄!就你這老骨頭,肯定得死在路上,到時候你學佛祖以身飼鷹,說不定真的能見到佛祖。”
僧侶懶得反駁。
和寇謙之這種沒事就愛搞個“神跡”,對仙神絲毫沒有敬畏的家伙來說,僧侶的信仰無疑要堅定的多。
至少他相信佛祖和極樂凈土是真的...
僧侶背對著寇謙之,開啟了名叫“自動屏蔽寇謙之”的法術,繼續如癡如醉的研究數字和符號去了。
寇謙之喚來了兩聲見僧侶不理自己,便自己在佛寺里逛吃逛吃起來。
“臭和尚真的是固執,不去外面招收小沙彌,不招攬香客,師父這點家底遲早給他敗光!”
找了一圈愣是沒找到多少能吃的東西,這讓寇謙之再次罵罵咧咧起來。
“咦?”
寇謙之突然看到樹上似乎有個鳥窩,一想到燒鳥蛋的滋味,口水就忍不住直冒。
“鳥兒啊鳥兒,你以為你來到寺廟筑巢就安全了?看貧道來超度你們!嘿嘿!”
寇謙之身手極為敏捷,抱著樹干腳瞪了幾下便竄到高聳的樹枝上。
到了鳥窩旁,里面果然有幾顆圓鼓鼓的鳥蛋,這讓寇謙之食指大動。
他先是把一個鳥蛋直接囫圇丟到嘴里,狠狠咬了下去。
蛋液的葷腥味讓寇謙之無比陶醉,而且蛋殼也軟軟的,對咀嚼沒有半分障礙。
“妙啊!剩下這幾個都拿來烤了吃,得快點,不然被那臭和尚發現了又要說什么眾生平等巴拉巴拉的......”
寇謙之將鳥蛋小心的揣在自己懷里,就在他要跳下樹時,一陣腳步聲傳來。
糟糕!
寇謙之以為是僧侶來了,若被他發現自己在寺里開葷,肯定又是幾個月的說教!
當即,寇謙之開始屏息凝視,不敢發出響動。
腳步聲越來越近,這讓寇謙之心提到了嗓子眼。
等腳步停止,卻是正好停到寇謙之所在的樹下。
寇謙之還以為自己被發現了,正要尷尬的想著用什么推辭糊弄僧侶,樹下之人卻說話了。
“是劉義真指使吾去斷了薛永宗的手指,這是劉義真上演的苦肉計。他就是想借此對付我韋氏,吾之前是收了劉義真一百兩金子的!就藏在城郊的......”
那人似乎是在背什么套話,連續幾遍沒有停歇。
樹上的寇謙之聽到聲音不是僧侶,正暗自慶幸,卻被下面說話之人所吸引。
別的不說,光“劉義真”三個字就足夠薛謙之重視了。
越聽薛謙之越覺得不對勁。
為什么怎么聽...
都是要陷害劉義真的感覺?
薛謙之重新趴在樹上,半點響動都不敢發出。
“吱!吱!吱!”
就在寇謙之全神貫注的聆聽樹下之人說話時,一只鳥雀憤怒的鳴叫起來。
只見那鳥盤旋在空蕩蕩的鳥巢上,發出一聲聲悲鳴,好不凄涼。
瑪德!
寇謙之傻眼。
這是鳥媽媽回家了!
還偏偏是這個時間!
寇謙之討好似的把懷里的鳥蛋放回鳥巢內,想讓鳥媽媽停止鳴叫。
殊不知鳥雀似乎是聞到了寇謙之嘴里的氣味,這讓它叫的更加凄厲。
“哎呦!鳥祖宗!鳥奶奶!您別叫了!我以后給你賠十七八個蛋行嗎?您要是嫌小我給您賠雞蛋也成啊!您可別再叫了!”
可鳥媽媽不為所動,依舊悲憤的鳴叫,甚至想要對寇謙之發動攻擊。
此時樹下說話那人似乎也被鳥叫聲吵的有些煩躁,這更讓寇謙之的心提到嗓子眼。
眼看樹下之人就要抬頭,從遠處傳來一聲:“施主可曾見過一個老道士?”
樹下之人被人聲吸引過去,遠遠一看正是剛才和寇謙之一起的僧侶。
“并沒有看見!”
那僧侶繼續喊話:“原來如此,多謝施主!施主若看見那老道士切記告訴貧僧一聲,那人奸懶饞滑,臭名遠揚,一旦發現他貧僧勢必要將他驅逐出寺院!”
“知道了!知道了!”
樹下的人有些不耐煩,隨口答了句也便不在樹下待著,快步離去。
樹上的寇謙之等了許久,見下面沒了動靜,才摸索著爬下大樹。
“奶奶的!那臭和尚居然敢罵我!看我以后怎么教訓他!”
“怎么教訓?”
一個清冷的聲音響起,讓寇謙之的身子頓時僵在原地。
原來剛才僧侶并未離開,而是面無表情的站在另一棵大樹后。
“嘿嘿,沒什么!你聽錯了!嘿!”
寇謙之笑著打圓場。
而僧侶卻嘆了口氣:“寇施主,無論你剛剛聽到了什么,切莫不要傳出去,不然對這佛寺必然是滅頂之災!”
原來僧侶什么都知道。
寇謙之依舊滿臉笑容:“什么啊?我沒聽到!哈哈哈哈,對了,我還有事,先走了啊!告辭!”
僧侶對寇謙之口念佛號:“阿彌陀佛,師父算術等吾編篡好自然會交給施主。”
“但還是要請求不要將今日所聽傳出去,師兄。”
最后兩個字如一道利劍一般直穿寇謙之心窩。
寇謙之不再是玩世不恭的樣子,反而是從未見過的清明模樣:“自吾離開這里,你已經十幾年沒叫過我師兄了!”
“汝這寺廟...早早便是那個世家的了吧?”
關中寺廟繁多,其除了供奉香火之外,還有些寺廟卻是世家存放違禁品的地方。
糧食、財寶,乃至兵器,都會被世家存到寺廟當中,用來躲開官府的耳目。
“師弟,吾以為你一心向佛,不會將師父供奉了一輩子的地方變成藏污納垢之地,可惜...”
僧侶聽后沒有說話,而是再次雙手合十。
“師弟自有苦衷。”
寇謙之眼神有些斑駁,其中的光澤似乎也黯淡了幾分。
“師弟,能讓你折煞本心的事,想比不是一言兩語便能說清楚的。”
“但若是一般的事情,吾就當沒聽見了,可剛才那人所說的話...吾不可能無動于衷。”
“他們要對付的是公子劉義真,這會把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關中再次推到火坑。”
寇謙之變得有些激動:“汝曾經也是因戰火失了雙親,被師父撿到帶入佛門養大,汝難道還想看更多如你一般的孩子出現在關中各處?”
這話讓僧侶身子一顫。
只見他痛苦的皺緊眉頭,似乎是在權衡內心的善惡。
“師弟,關中乃吾之家鄉。所以無論是誰,只要能給關中帶來和平,吾便必須要守護這份來之不易的和平。”
寇謙之此時一身道袍,卻雙掌合十:“師弟,師父授吾等佛法,雖要吾等莫要受人間業火之苦,便他還要吾等有一顆慈悲心腸。”
“吾雖然不像師弟一樣不羨俗物,不陷俗世。但吾也有吾之宏愿——”
此時寇謙之如同天人合一,身上再無半分煙火。
“那便是天下大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