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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蓮江南

第三十二章 師太

采蓮江南 浙江魔術師 6830 2021-05-24 13:15:57

  出了天茗閣茶館,申貴文面如死灰,不敢再提入繼申府,偷向旁邊瞟了一眼,見三女聚在一起自顧談笑,半眼不瞧向自己,心中極為沮喪失望,僵著面孔向盧宗德拱手告辭。盧宗德笑嘻嘻拱手作別,瞧著申貴文有些單薄的藍袍身影慢慢消失在人流之中。

  喬麗芬等申貴文走遠,氣憤憤地走過來,沖申貴文背影用力啐了一口,嘟著櫻唇道:“表哥太過客氣,這種無良小人我望一眼就犯惡心,半句話都不想與他多說。”

  盧宗德微笑不語,心里琢磨申貴文那里探來的消息,特別是申夫人居然得知申貴升有遺腹子,還在到處尋訪想讓徐時行入繼申府,著實讓人意想不到。他心里有事,隨便嗯啊了幾聲。喬麗芬發完牢騷,抬頭瞧瞧天色,問慢慢走過來的盧淑儀田蓮兒道:“表姐,接下來是不是就去虎丘游玩?”

  盧淑儀用征詢目光瞧向盧宗德。盧宗德沉吟道:“還是先往法華庵,虎丘明日再去游玩。”申貴升十有八九就是申姓書生,只要探聽明白志貞師太下落,尋訪徐時行身世就算大功告成,至于要不要與申夫人接觸,盧宗德還沒有拿定主意。他想要先完成這件大事,暫時把游興撇到一邊。

  田蓮兒見盧宗德如此記掛時行哥身世,目光現出感激,沖他微笑點頭。

  喬麗芬拍手笑道:“不妨事。法華庵就在虎丘北邊,隔得極近可以先到法華庵拜菩薩,拜完菩薩再去虎丘玩劍池。”頓了一頓,炫耀道:“法華庵在蘇州府極有名氣,庵里供奉的觀世音菩薩很是靈驗,有求必應。聽說唐伯虎之所以考中解元,就是拜了法華庵的觀世音菩薩,得了福佑。今天大家都去庵里拜拜菩薩,表哥可以求功名,兩位表姐可以求姻緣,觀世音菩薩一定保佑你們心想事成,美滿和諧,說不定明年這個時候我就能抱上兩位表姐生的白胖寶寶。”說著雙手合什,雙目微瞇,做出拜菩薩模樣。她性格爽直,怒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已把申貴文拋到了腦后。

  盧宗德干笑道:“寶寶要在肚里呆十來個月,就是現求菩薩也幫不上忙。”

  喬麗芬有些疑惑地轉了轉眼珠,輕聲嘀咕道:“寶寶要在肚里呆十來個月,豈不悶死”。她雖然機靈聰明,但盧曉倩從來不跟女兒說男女之事,更不會提起十月懷孕,在生育知識方面喬麗芬可以說是一片空白。

  盧淑儀心中一動,想起大慈庵的雙敬頭炷香,那時自己的心思都系在徐時行身上,哪料兩人有緣無份,倒是成全了田蓮兒。又想起已返回湖州軍營的朱玨,粉腮微紅,心頭一陣蕩漾,涌滿甜蜜感覺。聽喬麗芬說得有趣,伸手呵了下胳肢,調笑道:“我們求功名求姻緣,表妹求什么?不會求觀世音菩薩送你個白胖寶寶吧。”

  喬麗芬聽到羞人言語,俏臉騰地浮起紅云,不依地捏著拳頭跳過來就要捶打,盧淑儀笑著避開,兩人麻花般扭成一團,銀鈴笑聲引來過往行人紛紛扭頭觀瞧,目光里現出驚艷神色。田蓮兒想起今天是八月初八,已經到了鄉試之期,這辰光時行哥說不定已進入考場,正在奮筆疾書做錦繡文章。法華庵的觀世音菩薩傳說確是極為靈驗,田劉氏就曾多次到庵里求子,自己可以借機給時行哥祈福,禱告功名順遂,姻緣美滿。

  想到時行哥田蓮兒禁不住面熱心跳,對法華庵更加期待起來。四人說笑著返回街口,車夫歪坐在車轅上,手里捏著馬鞭,瞇著眼睛正打瞌睡,呼嚕聲驚天動地遠遠就能聽見。喬麗芬沒好氣地上前用力推了一把,車夫驚醒揉了揉眼睛,見財神爺回來,忙不迭跳下馬車,放下腳踏恭請上車。聽說是前往法華庵,距離倉街不過三里路程,抖擻精神揚鞭出發。

  法華庵始建于北宋神宗年間,距離嘉靖朝已有五百多年歷史,是蘇州城最有名氣的尼庵,每日香客絡繹不絕,香火極旺。車夫經常帶游客往來,路徑極熟,很快就駛到距離法華庵附近的青石廣場停下。盧宗德放眼望去,近畝方圓的青石廣場停滿豪華車轎,顯然都是前來進香祈福的貴婦小姐、豪紳員外乘坐。通向法華庵山門的道路兩側,矗立著密密麻麻的灰瓦泥房,賣香燭卜卦測字應有盡有,周圍空地有些流動攤販,推著水果車挑著餛飩擔不住走動,放聲吆喝,人來人往摩肩接踵極為熱鬧,可見法華庵的香火旺盛程度,不愧是蘇州第一名庵。

  瞧著法華庵山門外的熱鬧景象,田蓮兒不期然想起大慈庵的祈福法會。她就是在那里與時行哥互吐心曲,緣定三生。伸手摸了摸袖袋里的瑪瑙玉鐲,田蓮兒嘴角不自禁露出甜蜜微笑,坐在對面的喬麗芬望見不由面色一怔,若有所思。

  四人下了馬車,盧淑儀搶著到商鋪買了香火蠟燭,用水凈了臉面,跟著香客人流進入法華庵。盧宗德喜歡法華庵風景,卻不大相信觀世音菩薩真能保佑自己功名順遂,跟著盧淑儀田蓮兒來到觀音閣,對著慈和端莊的觀世音菩薩敬香祈福,默禱一番,使個眼色讓盧淑儀拉著喬麗芬四處閑走,自己與田蓮兒假借游玩,先在各處殿宇漫步一番,慢慢走向位于深處的庵堂內院。

  法華庵殿宇布置極是精巧,轉過一處就能瞧見不同風景,深得蘇州園林的移步換景韻味。盧宗德邊走邊點頭,不住嘖嘖贊嘆。

  走不多遠香客漸稀,前面現出閑人止步的牌子,顯是已到了尼僧的禪修內院。盧宗德瞧了瞧牌子,若無其事繼續舉步向前行走,田蓮兒有些膽怯,停下腳步道:“不能再往前走,否則被庵里師太阻擋,臉面有些不太好看。”

  盧宗德微笑道:“我正要師太出來阻擋,才好借機打聽志貞師太下落。”說著邁步向前,剛要跨進內院門檻,一群人從里邊匆匆走了出來,差點與盧宗德撞在一起。走在最前頭的是名灰衫師太,見盧宗德浮浪公子打扮,手搖折扇嘻笑向前,皺了皺眉,合什攔住道:“前面是尼僧清修場所,不方便接待外客,施主請停步。”

  盧宗德抬頭打量,見灰衫師太三十來歲,面白皮嫩,不像年老尼僧冷眉冷目,不好說話。后面跟著三名女客。中間是名衣飾華麗、儀容端莊的中年婦人,面目圓潤,頭上青絲染有絲絲銀發,眼角布滿魚尾紋,看上去頗有些憔悴,眉宇隱含怒氣,似乎剛剛與人爭吵。左右跟著兩名俏麗丫鬟,都是雙十年華,眉清目秀,好奇地望著自己,抿嘴微笑。

  顯然中年婦人是前來敬香祈福的貴婦。盧宗思心中思量,折扇一折,還禮道:“小生不是游逛風景,與貴庵志貞師太有約,前來請教佛法,麻煩師太通報。”

  灰衫師太怔了一怔,面色微變,還沒來得及開口。中年婦人踏前一步,尖聲叫道:“你說的是志貞那騷狐貍?曉得她的下落?快些告訴我志貞在哪里?”語音急促,顯得極為關心。

  灰衫師太臉上浮現苦笑,向中年婦人道:“申夫人,貧尼告訴你多次,志貞師叔十六年前就已圓寂,哪里還有下落可以打聽。”向盧宗德揮手道:“快走快走,莫要在這里多惹是非。”

  聽說志貞十六年前就已圓寂,盧宗德田蓮兒腦里都是轟的一聲。盧宗德咽口唾沫剛想說話。申夫人冷哼一聲,怒道:“圓覺師太,不要老用瞎話來搪塞。我打聽得清楚,志貞騷狐貍十六年前離庵云游,再也不曾回來,哪有可能圓寂。”

  灰衫師太圓覺微笑道:“申夫人既知志貞師叔云游不曾回庵,干嘛老到庵里糾纏吵鬧,逼慧明師伯交出志貞師叔。”

  申夫人滯了一滯,強詞奪理道:“離庵云游難道不會偷偷摸摸回來。我家相公與那苦命孩子都著落在她身上,不到庵里尋找又能到哪里?”

  說到苦命孩子申夫人略微一頓,把目光轉向立在旁邊不言不語瞧熱鬧的盧宗德和田蓮兒,細細打量,若有所悟,臉上現出和煦笑容,向兩人點了點頭,問道:“公子與小姐從哪里來,為何打聽志貞下落?”嘴里說話,目光卻只望向盧宗德,眸里泛出奇異光彩。

  她原本滿臉怒氣,面孔扭曲恍若潑婦,瞧向盧宗德卻滿臉春風,一團和氣,頗有貴婦氣息。田蓮兒聽說她就是申夫人,心里已明白緣由,只是講好一切都由盧宗德作主,沒有開口,目光望向盧宗德。

  盧宗德料不到居然會與申夫人迎頭碰見,在圓覺叫出申夫人時就急急思索,盤算如何應對眼前場景。這時心里拿定主意,見申夫人問話,拱手道:“小生聽說志貞師太精通佛法,心生仰慕,特地前來拜訪。既然志貞師太云游未歸,先行告辭,以后再來。”說著向田蓮兒使個眼色,轉身想要離開。

  申夫人的笑容越發親切,上前攔住道:“相見即是有緣。秀才既已來到法華庵,何必急著離開,紅梅、牡丹,請秀才跟我一起到齋房坐坐,向師太討杯茶喝。”

  向跟在身后的丫鬟使了個眼色。兩名丫鬟應聲上前,一人對付一個,半是軟求半是強請,引著盧宗德田蓮兒進入法華庵內院。兩名丫鬟對內院熟門熟路,徑自走向左側接待貴客的齋房。申夫人理都不理圓覺師太,滿面笑容跟在后面,揚長而去。

  圓覺立在內院門口,眼睜睜瞧著申夫人快步走進齋房,片刻之后兩名丫鬟出來,一左一右守在齋房門口,顯是申夫人正與秀才密談。她面色青白不定,猶豫片刻,一跺腳急匆匆走向內院深處。

  齋房內,申夫人坐在檀木椅上,面前放著杯剛泡好的茶水,笑瞇瞇打量坐在下首的盧宗德,目光驚喜交加,仿佛瞧見了稀世珍寶。盧宗德被申夫人古怪眼神瞧得坐立不安,干笑道:“夫人硬要小生兄妹到齋房,不知有何指教。”

  申夫人微笑道:“指教不敢當。還沒有請教秀才與小姐名諱。”沒等盧宗德說話,自我介紹道:“老身夫家姓申,世代經營珠寶生意,在蘇州城里也有點小名氣。你就叫我申夫人罷。”

  她原以為盧宗德會現出詫異神色,卻見他目光鎮定,似乎早已知曉,更加證實心中猜想,目光愈發慈祥親切,瞬也不瞬地望住盧宗德,眸里隱含淚花。

  到這地步隱瞞已無必要。盧宗德便向申夫人介紹了自己與田蓮兒的來歷。申夫人聽說兩人來自浙江東陽,怔了一怔,顯然不曾聽說過這個地名。她沒有追問,端起茶杯輕輕吹掉茶沫,問道:“兩位千里迢迢前來法華庵打聽志貞,真是有心,不知從何處得來消息?”目光炯炯,盯住盧宗德。

  盧宗德干笑一聲,剛想用些言語搪塞。坐在一旁的田蓮兒插嘴道:“我們在東陽時聽絕緣師太提起志貞師太精通佛法,因此心生仰慕,特地前來拜訪。”

  她想絕緣師太定居大慈庵前來自蘇州,倒是絕好的擋箭牌。盧宗德有些佩服她的急智,暗中翹了翹大拇指。

  申夫人愕然問道:“絕緣師太是誰?!”似乎想到了什么,面孔突地扭曲,眼神惡狠狠地有些猙獰。

  盧宗德隱隱覺得有些不對,正想該如何圓謊。齋房外有蒼老聲音嘆息道:“志貞已圓寂十六年,申夫人為何還是放不下執念。”

  隨著話音,齋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名年老尼姑緩步走了進來,年紀已有六十多歲,眉毛雪白,滿臉皺紋,左手提著串念珠,嘴唇不停翕動,好像正在念誦經文。盧宗德田蓮兒見了忙起身合什施禮,申夫人卻端坐不動,冷笑道:“慧明師太編得好大謊,不怕以后進入拔舌地獄。我早就打聽得明白,志貞那騷狐貍十六年前外出云游,從來沒有回庵,哪會圓寂。”

  慧明念了幾聲佛,淡淡道:“在老尼心目中,志貞那孽徒十六年前就已圓寂。”

  申夫人勃然大怒,用力拍了下桌子,站起身厲聲道:“你說圓寂就圓寂么。志貞淫尼勾搭我家相公,害人死命卻一逃了之,哪里已經死了。”停了停,惡狠狠道:“志貞淫尼死了也要入十八層地獄,受煉火日夜灼燒之苦,進不了西方極樂世界。”

  盧宗德聽她說得惡毒,不禁與田蓮兒對視苦笑。

  慧明默然不語,走到桌旁慢慢坐下,瞇縫眼睛不住打量盧宗德,目光意味深長。

  申夫人瞧著更加惱怒,大聲道:“我家相公好端端到法華庵游玩,被志貞那淫尼施展狐媚手段勾搭,枉自害了性命。這也罷了,還把相公遺腹子拋棄,害得申府血脈斷絕,公公氣怒身亡,我一個孤老婆子無兒無女,死了都沒人到墳頭燒香火,烏心族人日夜想法設法謀奪申府家產。這一切都是志貞淫尼造的孽,我不咒她卻又咒哪個?”似是說到傷心處,嗚嗚咽咽掉下淚來,拿了塊手帕擦拭。

  盧宗德見申夫人聲音嘶啞,說話時青發抖動,不時泛現銀絲。聽申貴文述說,申夫人年紀還不到四十,卻已顯出龍鐘老態,顯然守寡日子不太好過,心里有些惻然。田蓮兒黛眉微蹙,眼波流動,不知想些什么,也沒有說話。一時間,齋房內只聽到申夫人的嗚嗚哭泣聲。

  慧明長嘆一聲,捻著念珠勸道:“申夫人,一切都是冤孽,說不得誰是誰非。”向盧宗德細細打量,半晌問道:“你就是志貞當年生下的嬰兒么?”

  這話石破天驚。申夫人雖然早有猜測,還是止了哭聲,滿面驚喜望向盧宗德。盧宗德料不到會弄出如此大的烏龍,矢口否認道:“不是。”

  慧明瞇起老眼,冷笑道:“貧尼雖然年老,卻還不糊涂。志貞孽徒十六年前與申公子要好,貧尼知道時已于事無補,責令申公子速速離庵,申公子苦苦哀求不愿離去,不久就得病身亡。貧尼只道孽緣就此了結,哪料志貞孽徒最后居然結了孽果,在菩薩誕辰那天生下男嬰。貧尼怕傳揚出去不好聽,命佛婆連夜把嬰兒送還申府,意下想請申夫人領回撫養成人,也給申府留下血脈,少造冤孽。哪料半路撞見捕快巡查,佛婆膽小,把嬰兒藏在桐橋橋頭,自顧逃走。天明返回尋找,嬰兒已不見蹤影。志貞傷心過度,不久就——”頓了頓,黯然道:“即行圓寂。這么多年除申夫人不時前來吵鬧,從無外人打聽志貞下落。你說自己不是志貞當年誕下的男嬰,有誰肯信。”

  申夫人聽了覺得有理。她孀居多年,膝下無子,眾多申氏族人虎視眈眈,想方設法謀奪申府財產。申老太爺去世前諄諄囑托,要申夫人尋回申貴升與志貞生的遺腹子,以免申府財產落入外人之手。申夫人本就對申老太爺有些愧疚,一心想完成遺愿,日久天長已結成執念。見盧宗德相貌英俊舉止儒雅,想必為人差不到哪里去,情不自禁伸手向盧宗德抱去,口中哭叫道:“我的兒——”

  盧宗德啼笑皆非,見事態發展大出意料之外,猶豫著要不要講明真相。田蓮兒啼笑皆非,插嘴道:“夫人誤會了。盧公子是我的哥哥,東陽盧府長房嫡孫,絕非志貞師太所生。”見申夫人半信半疑,想了想道:“長洲喬知縣就是盧公子的姑丈,申夫人不相信,一打聽即可明白。”

  申夫人知道喬知縣原籍東陽,再瞧盧宗德面貌與申貴升沒有半點相似之處,聽了此言倒信了六成,只是心里還有盼頭,遲疑不肯開口。慧明卻冷笑道:“既然你們不是申公子的遺腹子,干嘛要到庵里打聽志貞下落?”

  這倒不易解釋。田蓮兒腦子急轉,忽地想起跟申夫人說的借口,微笑道:“我們在東陽聽絕緣師太提起志貞師太精通佛法,心生仰慕,因此前來拜訪。”

  聽田蓮兒說志貞師太精通佛法,申夫人咬牙切齒,啐道:“狐貍精精通甚么佛法,我看她精通的是歡喜佛法,雙修佛法,專門勾搭人家老公,好不要臉。”

  盧宗德嘴里不說,瞧著申夫人暴跳如雷面目扭曲模樣,隱隱覺得申貴升離家出走與申夫人的性格缺陷大有關聯。

  慧明恍若不聞,白眉抖動,沉吟問道:“絕緣師太是哪位?”

  田蓮兒便把絕緣師太的出身來歷講了一遍。慧明聽絕緣師太十年前從蘇州云游來到東陽,最終在大慈庵出家,現已成了主持師太,手中念珠越捻越快,沉思半晌,忽地嘆氣道:“冤孽,冤孽!”

  盧宗德田蓮兒莫明所以。申夫人本已隱隱想到種可能,見了慧明師太的模樣更加肯定,眉毛漸漸豎起,向田蓮兒冷聲道:“你把絕緣的相貌跟我說一說,我瞧她長得像不像狐貍精。”

  田蓮兒一怔,不知該如何開口。申夫人鑒貌辨色,目光仿佛要噴出火來,伸手從懷里取出幅蘇繡,遞給田蓮兒,問道:“絕緣是不是長成這副模樣?”

  田蓮兒盧宗德都向蘇繡望去,見上面繪的是名青年師太,瓜子臉,柳葉眉,身材高挑,巧笑倩然,左手執串念珠,脈脈直視,眸中含有無限情意。只是清秀面孔被銀針刺了無數小孔,兩只眼睛尤其密布針眼,險些瞧不出本來面目。田蓮兒望了一眼,不禁呆住,蘇繡繡的顯然就是志貞師太,雖然與絕緣師太年紀差了十多歲,卻面目肖似,宛若母女。她心念轉動,登時明白過來,絕緣師太原來就是時行哥的生母志貞師太,怪不得千里迢迢從蘇州云游來到東陽,把隨身佩戴的玉觀音送給時行哥,力排眾議雙敬頭炷香,原來是母子情深難以自禁。

  腦里轉過千百念頭,田蓮兒搖頭否認道:“不是這副模樣。”偷瞧盧宗德一眼,見他也是滿臉震驚,有些不敢相信。

  申夫人見了兩人面色,證實心中猜想,冷笑道:“真的么。哪天我也到東陽大慈庵拜拜菩薩,瞧那絕緣是不是真地絕了情緣,斷了塵念。”

  慧明嘆息道:“申夫人,志貞與申相公的孽緣十六年前就已了結,你又何必繪出容貌,戳瞎眼睛,執念如此之深。”

  申夫人咬牙道:“相公已經過世,我也不想多說。遺腹子呢,怎地不交回申府。志貞淫尼害我終身守寡,害申府斷了子嗣,我不僅要戳她刺她,還要天天詛咒,讓她日夜不得安寧,死后下十八層地獄,天天受煉火焚身之苦。”

  盧宗德聽她罵得怨毒,瞧著青發里閃現的隱隱銀絲,微嘆口氣,不知該如何開口。又想起絕緣師太竟然就是志貞師太,徐時行至親至孝,知道真相又該如何面對,心中更添煩惱,一屁股坐在椅上怔怔出神。

  申夫人怒罵發泄一通,情緒逐漸平緩下來,轉頭望了望盧宗德,又瞧向田蓮兒,溫顏道:“你們特地到法華庵打聽志貞,即使不知道我那苦命孩兒下落,必定也有重大關聯。你們哪天回去,老身跟著一起到東陽走走,順便拜訪絕緣師太。”說著發出呵呵笑聲,卻沒有半絲喜意。

  田蓮兒大急,時行哥與申貴文容貌肖似,申夫人到了東陽只要一碰面,必定瞧出他就是申貴升的遺腹子。時行哥到時該如何自處。她隱隱有些后悔不該自作主張,前來蘇州替時行哥尋親。盧宗德面色略變,強笑道:“東陽僻處浙中,夫人愿意前往,宗德一定傾力接待,讓夫人滿意而歸。”

  向盧宗德凝視半晌,申夫人微笑道:“一言為定。現在盧公子來到長州,老身也要盡地主之儀。”想了一想,道:“請盧公子和盧小姐明天到申府吃頓便飯,不知能否賞臉。”

  聽到邀請,齋房登時靜了下來,田蓮兒張大嘴巴望向盧宗德,呆呆說不出話來。寂靜中,只聽到慧明師太古井不波的喃喃念經聲:“所有一切眾生之類,若卵生,若胎生,若濕生,若化生,若有色,若無色,若有想,若無想,若非有想,非無想,我皆令入無余涅盤而滅度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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