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的稻草人摔倒了!初聽這一駭人消息時,我是不太相信的。它向來腳下生根,怎會在碩果豐收前“背離”大地?可是,媽媽打電話來我再三確定后,知道它是真的倒下了,“背離”了它的使命,“背離”了這方厚土。可是即便如此,我還是相信著它的倒下決不會是轟然倒掉,定是有過一番掙扎的抗爭,像巨人倒下時頭顱依舊是昂揚的。因為它是一個有信仰的稻草人。它矗立在故鄉的麥田里,不思考,不宣誓,也不會行走。荏苒的時光在老河灘上收獲了多少豐碩與貧瘠,并沒有留下什么翔實的記錄。只有它佇立那里,腳踩地,頭頂天,根植于悲喜人間。記住了這片沉寂的土地。無緣何斯,只為心中有糧!
二0一八年,一個平平常常的仲夏。夕陽的余暉收斂了它炙熱的光芒,絲絲縷縷的微風歡心雀躍的冒尖兒趕趟兒似的乍現大地,繾綣著麥田里成熟的麥穗蕩開向遠方。張老漢遠眺著此起彼伏的麥浪,用搭在脖子里的毛巾擦拭著額上的汗珠,此時,他的臉上揚起的是莊戶人最幸福的笑臉。張老漢今年八十有一了,一頓飯能吃三碗面。跟土地打了一輩子交道的他,最遠的城市只去過旗里。人們問他進城的感受,他總慈眉善目的回答說:城里的地皮太硬了,種不出莊稼。“一滴雨珠!”張老漢可以明顯的感覺出那是一顆冰涼的雨珠,不是汗珠。經驗豐富的他抬頭時,只見那漫騰起來的烏云,剎那間,遮天蔽日,大有“黑云壓城城欲摧”之勢。周遭的風變得嚴厲起來,剛才還“微風拂過嫵媚的垂柳”,轉瞬便成了“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張老漢慧眼識云,額頭愁云開始凝結。百年不遇的傾盆大雨,連續下了三天。桑田變成了滄海,張老漢扶著倒在水泊里的莊稼苗,飽滿滄桑的臉猶如萬年冰山,看不出絲毫破綻。老人家只是蹲在田壟上點燃了一袋旱煙,“吧嗒吧嗒”的抽煙。騰起的煙云模糊了他的面龐,鷹隼般犀利的眼神篤定著望向遠方,不知在看哪里?后來張老漢大病了一場,痊愈后硬朗的身子骨顯得有些佝僂了。人們直到那一刻才突然發現,他原來已經那么老了。村里來了話劇團,演的是《將相和》的故事。張老漢像小時候村里放電影一樣,抱著小板凳去了劇場。每次聽到“廉頗老矣尚能飯否?”的臺詞時,他都會笑的的合不攏嘴。人們都詫異他怎可能聽的懂之乎者也?他笑著答曰:“廉頗是雄者,那個時候吃飯用的不是碗,是盂缽。”怪異的話惹得眾人驚訝。也就是在那個春天,張老漢,我們村里最老的莊戶人走了。人們在他的墓志銘里只是簡單的寫了姓氏,因為在人們的意識里,他的一生跟土地一樣平實,并沒有什么可供功勛的豐功偉績。直到這一場百年不遇的大雨“推田毀林”,村頭的稻草人“摔倒”的那一刻,村民們若隱若現的感覺出哪里的不對勁。故鄉的稻草人摔倒了!我是不太相信的。窗外的的疾風驟雨還在繼續,站在窗明幾凈的玻璃前,向來視力良好的我,竟然在那一刻穿不透這大雨的滂沱。張老漢走后的第一個清明,我去祭奠了他。尋了方圓較為有名的篆刻匠重新修改了墓志銘。“他如大地一樣樸實,卻做著最忠貞的守望!”他是故鄉的稻草人,沒有華麗的儀表,頭頂天,腳踏地,矗立在那里守望著一方熱土,站成了故鄉最初的原風景。只為心中有糧。而我的故鄉在有稻草人的地方,在充滿愜意綠色的地方。宛若是:最是這一抹愜意的綠色,宛若黑暗中長明的燈火,長明的燈火溫馨閃爍守候執著~~獻給每一個心中有稻草人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