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你怎么來了。”王茜抬頭說話。
小糖心的爸爸穿著厚厚的軍大衣,一只手抱著肚子,鼓鼓的應該是暖水袋,一只手拎著一個暖壺站在攤位外面。
“你身體還不行,這邊有我們就好。”我說。
“哪能一直讓你們在這受凍啊,呵呵,我沒事,中午糖心媽媽回來,我去輸液,不耽誤。”糖心爸爸笑著說。
他臉色憔悴弓著腰,胡子是他身上唯一看似堅硬的表現,頭發大部分還是黑色的,卻顯得很老態,糖心是獨生女,而且是中年得女,我聽他說過,等孩子長大我們就老了,現在多掙些錢給她,這樣糖心以后的日子能好過一點。
“回去吧,回去吧,王茜你也跟哥哥回去吧。”糖心爸爸坐在攤位里邊,一直重復著。
剛進來不大一會兒,暖水袋就涼透了,他艱難地咧著嘴,用暖壺小心翼翼的對準暖水袋口,熱氣在冰冷的空氣里變成白色的煙。
“那叔叔我們回去了,你有什么事就給我打電話,著急的話給錢朵朵打也行,她離得近。”我一邊說一邊看了看王茜。
“不行,叔叔你剛好一些,再出來受涼,醫生都說了,讓你靜養。”王茜固執的站在攤位里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糖心爸爸嘆了一口氣,露出的表情和晚秋的暗黃色飄葉一樣滄桑,他一直在說“回去吧。”
我和王茜走出市場大門,王茜時不時的回頭,我其實和她一樣擔心,擔心他暈倒,可我們畢竟不能代替他陪著小糖心長大上學和嫁人。
“你這是?”我和王茜經過錢朵朵店門口。
“這是燕子。”錢朵朵向我們介紹她身邊站著的女孩。
這個女孩的名字很熟悉,是李洋老家結婚的媳婦兒,她怎么在這兒,無數個疑問在我的腦子里輪流出現,這女孩普通的長相,個子比錢朵朵低不少,可能是因為錢朵朵高跟鞋的緣故,黑色的頭發直直的披在肩上,發梢稍微帶一些深紅色只能在陽光下看得到,雖然和錢朵朵沒法比,但也算長相清秀,看樣貌是個不錯的女孩。
“你好。”我打招呼。
“你好。”
“我們要去旁邊咖啡店坐會兒,你一起吧。”錢朵朵說。
我沒有拒絕,因為我對她的到來,有很多疑問,一切有關于錢朵朵的我都想知道。
“那朵朵姐,哥你們去,我回去照看糖心和我弟。”王茜看著我們說,她已經看出了我的心思。
我們走進咖啡店,找了一個靠窗戶的座位,很安靜除了我們沒有其他的客人,燕子抿了抿嘴筆直的坐在我和錢朵朵對面,她看著我,似乎是想問什么。
“我男朋友。”錢朵朵用手示意了一下。
燕子欲言又止,一直坐在對面用勺子攪動著咖啡,我和錢朵朵坐在對面,我可能比錢朵朵更緊張,總感覺有不好的事情要發生。
“看你的打扮還在店里上班那?”錢朵朵先開口。
錢朵朵應該是想問你怎么沒在家照顧李洋。
“那我就說了?”燕子半低著頭,聲音很小的問,又看了看我。
“說吧,沒外人。”錢朵朵沒有多說話,她更希望聽燕子說。
“我一直在店里上班,我來找你沒告訴洋洋哥,我還是覺得應該告訴你,所以我就來找你了。”
“我和洋洋哥沒有結婚,是他騙你來著,他不想拖累你,結婚證也是假的。”燕子又說。
雖然只是短短一句話,卻好像從此改變了我和錢朵朵的人生,不,也許是只改變了我一個人的人生。
我的腦子嗡嗡作響,大概有兩分鐘的時間沒緩過來,我故作鎮定,可手指還是微微顫抖,因為我知道從此刻起,我和錢朵朵會越來越遠,直到看不見彼此。
錢朵朵低下頭,嘴巴抿了一下,瞪大眼睛似乎在控制情緒,她的雙手手指在桌子下交叉著緊緊扣在一起。
我們三個人安靜地坐著,誰也沒看誰,燕子依舊用勺子攪動咖啡,錢朵朵低著頭,我靠在椅子背斜視著收銀臺方向。
燕子沒再多說一句話,因為她也明白,一句話就夠了,她起身離去。
“我是趁著快中午跑出來的,還要坐三站地公交回去,我先走了。”燕子始終沒喝一口咖啡,滿臉歉意的看了我一眼,轉身離去。
我沒有扭頭只是斜視著錢朵朵,她咬著牙,用手指刺痛自己的手背,眼睛瞪得溜圓,沒有眼淚。
我用手在她的肩膀上拍了拍,我不知道什么時候有的這個動作,這個動作做完之后,我說:“去找他吧。”
“那你那?”錢朵朵從牙縫里顫抖的擠出幾個字。
“如果沒有李洋,你會和我在一起的對嗎?”我溫柔的說了一句話,卻并不想知道答案,因為沒有如果。
“我去結賬,你該上班了。”我沒等錢朵朵開口回復,起身去了收銀臺,可能是因為自己害怕聽到答復,才選擇懦弱的逃避,我不知道她會不會回復,即使回復了結果可能只是對我的一個安慰。
我的腳步艱難,似乎每多走一步就離她遠了一些,這個距離只能遠走不能靠近,我結完賬,錢朵朵還坐在那里,我沒有打招呼轉身離去,我的離去并不是因為恨她,而是因為眼淚已經控制不住,不能讓她看見,至少在她離開之前我不能哭,我要表現的對她毫不在乎。
我走在熟悉的道路上,筆直的馬路牙子旁邊一排小楊樹上很多麻雀,它們都歪著腦袋用一只眼盯著我,我往前走一段,它們就往前飛一段站在離我最近的楊樹枝上嘰嘰喳喳,風很暖和,我的眼角濕潤著,被風輕輕的吹干,這是我最喜歡有風的一天,我沒有回地下室,在路上一直走,走到很陌生很陌生的路上一直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