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中期,華中北部地區(qū)驟然掀起一股看戲熱潮,其來勢之猛令人始料未及。是百姓們突然對戲曲情有獨鐘,還是有新劇種橫空出世?是省級大院團下鄉(xiāng)巡演,還是戲曲名家親臨獻藝?實則不然,這股熱潮竟是由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民間草臺班子掀起的。
這個初出茅廬的小劇團,是由鄉(xiāng)間一位癡迷戲曲的老藝人嘔心瀝血籌建的。老人家憑著對戲曲的一腔熱忱和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勁頭,不惜傾家蕩產(chǎn)也要組建個像樣的戲班子。他先是發(fā)動本村那些能哼會唱的閑散人員,見有人響應便信心倍增,又親自坐鎮(zhèn)指揮這些人到鄰村網(wǎng)羅好苗子。為求賢才,他們踏遍十里八鄉(xiāng),誓要百里挑一。
誰曾想,招募令一出,各村的戲迷們竟趨之若鶩。溫巧云聞訊后連午飯都顧不上做,徑直奔向街頭排隊試唱。家中老小饑腸轆轆,患嚴重哮喘的老母親力不從心,只能做做停停。溫父見狀心急如焚,氣得用方言破口大罵:“這丫頭片子是撲刀子去了!“說罷趿拉著布鞋就往外沖。
溫父逢人便打聽女兒下落,幾經(jīng)周折終于尋到現(xiàn)場。正當他在人群中張望時,一個熟悉的身影驀然映入眼簾。他正欲發(fā)作,巧云卻已咿咿呀呀唱將起來。老父親見狀羞憤交加,只得灰溜溜地拂袖而去。回到家中,他如坐針氈,只得幫老妻生火做飯,心中暗惱:“這丫頭越發(fā)不知檢點了,光天化日之下就敢拋頭露面,簡直不知天高地厚!“
原來,溫巧云因未能考上重點高中,加之受讀書無用論的影響,僅念了一年高中便輟學在家。出身農(nóng)門的她向來安分守己,父母也由著她自己做主。她深受家風熏陶,既無鴻鵠之志,也不自怨自艾,學業(yè)好壞不過是錦上添花罷了。夏日農(nóng)閑輟學,冬日便說親訂婚,而今恰是剛定下親事就遇上這等“好事“。
她自身的條件再加上男方應季供來的衣裳錢,是她時髦起來的條件,別說她來考了,就是她不參加考,讓那些人看見了也要上前盤問是否會唱。溫巧云,一米六五的個頭,圓圓的臉,雙眼皮,那美妙的鼻子就像是能工巧匠給捏出來的形狀,真好看,白皙的皮膚又有些稚嫩,真是人見人愛,苗條的身材也正是搞文藝的料。當她把小時候在村里參加文藝匯演時唱的段子拿出來給大家唱時,這些人是連連稱贊:“唱的太好了,聲音也很好聽。幾個村也沒有這么一個人,快告訴她,她被錄選了。”
溫巧云聽到了好消息高興地不逗自樂了。她回到家,笑嘻嘻地向那有風箱聲音的廚房走去,見狀她本來高興的面孔又加了一些好奇,說:“哎喲,爹,您坐在這兒可是希罕。”
父親生氣地帶著那很重的口吻給了她一句,說:“是地球不知天高地厚轉(zhuǎn)錯了方向。”
溫巧云一聽,把邁進的一條腿拉出來,癡呆呆地停在門那邊,心想:難道父親看見了。既然這樣還不如趁勢說了,免得以后難開口,正還為此發(fā)愁呢。于是,她壯著膽子向全家人公布:“冬天沒事我要到外地參加劇團。”
倆兄弟異口同聲地說:“你不嫌丟人。”母親被突發(fā)其驚,來了一陣劇烈的咳嗽,剛停下來,還在急喘氣時,就一個字一個字地向外送了,說:“你……有……頭……有主……的人,不能……亂……跑了……。小心……人家知道……不依了。呵……呵”
溫巧云眼睛睜的留圓好像這就是當著那邊的人說話,道:“反了他了,他不依還能怎地,不愿意他就退了,以為他是個香寶寶呀,別理他那一套。我還不是他家的人呢!”她又把不服氣的眼神放柔和了,用低微的聲音說:“反正我是去定了。”
這么大的姑娘在家里雖不是掌柜的,那也是說話算數(shù)的,別人也無法阻攔。就這樣溫巧云打著行李卷去參加劇團了。
溫巧云本就天生麗質(zhì),再加上未婚夫家不時送來的衣裳錢,更是讓她出落得光彩照人。莫說她主動來應考,就是站在那兒不動,那些招募的人也會眼前一亮,忍不住上前詢問。她身量勻稱,一米六五的個子亭亭玉立,圓潤的臉蛋上嵌著一雙顧盼生輝的杏眼,那精巧的鼻子宛如能工巧匠精心雕琢而成,肌膚勝雪中還透著少女特有的嬌嫩。這般標致的模樣人見人愛,纖細的身段更是天生吃文藝飯的料。當她亮開嗓子,將兒時在村里文藝匯演學得的段子唱出來時,在場的評委們無不拍案叫絕:“這嗓子真是天籟之音!““十里八鄉(xiāng)再找不出第二個這樣的好苗子!“眾人交口稱贊,當場就拍板錄取。
聽聞喜訊,溫巧云喜不自勝,一路哼著小調(diào)回到家。她眉開眼笑地走向那間傳來風箱聲的廚房,推門見父親坐在灶前,不禁訝異道:“哎喲,太陽打西邊出來了,爹您今兒個怎么親自下廚了?“
父親陰沉著臉,從牙縫里擠出一句:“可不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是有人不知天高地厚要翻天呢!“
溫巧云聞言,剛邁進門檻的腳頓時縮了回來,僵在門口不知所措。她暗自思忖:看來父親已經(jīng)知道了。與其藏著掖著,不如趁這個機會和盤托出,省得日后更難開口。想到這里,她鼓起勇氣,對著全家人鄭重宣布:“冬天農(nóng)閑時,我要跟著劇團外出演出。“
兩個弟弟異口同聲地嚷道:“你也不嫌丟人現(xiàn)眼!“母親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驚得劇烈咳嗽起來,好不容易緩過氣,斷斷續(xù)續(xù)地說:“你...現(xiàn)在...是...有主的人了...可不能...由著性子...胡來...要是...婆家知道了...可怎么...交代...“每說幾個字就要喘上一陣。
溫巧云杏眼圓睜,仿佛未婚夫就站在眼前似的,理直氣壯道:“他敢!不樂意就退婚,真當自己是什么香餑餑了?“說罷又緩和了語氣,但態(tài)度依然堅決:“反正我是去定了,誰也攔不住。“
在這個家里,雖說大事還是父母做主,但像她這樣的大姑娘說話也是擲地有聲的。就這樣,溫巧云不顧家人反對,收拾行囊義無反顧地踏上了從藝之路。
這個戲班子里匯聚了十里八鄉(xiāng)最拔尖的戲曲人才:插科打諢的丑角、清亮高亢的青衣、惟妙惟肖的反串演員,個個身懷絕技。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初來乍到的溫巧云竟被委以重任,老團長執(zhí)意要她飾演那個亦正亦邪、貪財好利的媒婆角色。這類角色最難把握,演得太過則流于低俗,演得不足又索然無味。起初溫巧云百般推辭,但在老團長循循善誘的開導下,終于接下這個挑戰(zhàn)。
為了演活這個角色,溫巧云可謂煞費苦心。她將往日看戲時見過的同類角色在腦海中反復“過電影“,博采眾長之余,又融入自己獨特的幽默感,最終塑造出一個令人耳目一新的舞臺形象。她別出心裁的表演方式深得團長賞識,很快成為戲班的臺柱子。這個來自鄉(xiāng)野的劇團因演員個個出類拔萃,在方圓百里聲名鵲起,所到之處無不萬人空巷。每當“張老頭劇團“的旗號一打出來,十里八鄉(xiāng)的戲迷便蜂擁而至,就為一睹那滑稽逗趣的丑角、婀娜多姿的反串,特別是溫巧云飾演的“活媒婆“。
舞臺上,溫巧云扮演的媒婆下巴點著顆醒目的黑痣,額頭上貼著火罐印,說話時擠眉弄眼,走起路來扭腰擺臀,活脫脫一個市井小人物的形象。她那妙語連珠的臺詞配合夸張的肢體動作,總能逗得觀眾前仰后合。更難得的是,即便化著夸張的丑妝,也掩不住她天生的俊俏模樣,這種反差反而讓角色更加深入人心。
劇團除了演出傳統(tǒng)小戲外,最受歡迎的還是老團長自編自導的新戲。這位老藝人憑借數(shù)十年的舞臺經(jīng)驗和與生俱來的藝術天賦,創(chuàng)作出一系列雅俗共賞的喜劇作品。這些戲文辭詼諧卻不低俗,唱腔優(yōu)美動聽,既有讓人捧腹的俏皮話,又有余音繞梁的經(jīng)典唱段,將民間戲曲藝術推向了新的高度。
劇團常年在外巡演,只有過年時才稍作休整。老團長常常邊走邊創(chuàng)作,演員們則邊走邊排演。他們的節(jié)目常演常新,即便在一個地方連演七八天,也絕不會重復。有些村鎮(zhèn)不到一年就再次邀約,不僅劇團賺得盆滿缽滿,連帶著當?shù)爻邪莩龅慕?jīng)紀人也獲利頗豐,演員們的收入自然水漲船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