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是被餓醒的。
雖然饑餓已經(jīng)占了上風(fēng),可少年還留存了一絲清醒。
理智遏制住了他想要起身的沖動,眼睛快速朝四周掃視了一圈,是陌生的地方。
耳朵微動,小心翼翼的收集著周圍所有的聲音:是從未聽到過的鳥鳴與水流聲。
平日里這般靜謐和祥和的環(huán)境,必定是讓人心情更加愉悅的。可不知為何,躺著的少年竟是眼睛猩紅,拳頭攥緊,額頭的青筋都突突地跳。
那瀑布直下的喧鬧聲,仿佛混著無數(shù)人的慘叫,在少年的腦中的叫喊著。
突然間,耳邊傳來令人心顫的腳步聲,少年立刻屏息閉眼。雖然極力控制自己,但手反而攥的更緊了,身體也因為極度的緊張而微微發(fā)顫。
“你醒了,我想著你醒來時應(yīng)該會很餓,正好我已經(jīng)把粥煮好了。”
少年的耳朵里鉆入了從未聽過的和藹的聲音,身體竟然莫名的放松下來。
下一瞬,碗與石頭觸碰所發(fā)出的清脆的聲響,像是什么放進了少年早已波濤洶涌的心里,將波濤壓下,化作了層層漣漪,輕輕蕩開。
少年慢慢睜開眼睛,偏頭看去,身旁站著一個發(fā)如烏木,一身青衣的青年男子。
明明很是年輕的模樣,卻讓他莫名感覺到一種不屬于這個年紀的——和藹。
男子嘴角帶笑,看著自己的眼神是那么和善。讓自己感受到了除自己母親和妹妹以外,再沒有過的善意。
不知道為什么,少年總覺得,面前這個男子有些眼熟,自己仿佛在哪里見過一樣。
“來,喝了吧,我已經(jīng)放過一會兒了。”男子伸手遞來已經(jīng)不再冒熱氣的碗。
少年一激靈,眼神瞬間變得戒備起來。
看到少年眼中的戒備,就像是受傷的小鹿,看到了獵人的箭矢。
救世不動聲色的吹了一口碗中的粥,舀起一勺,放入嘴中,笑道:“沒想這看起來雖然不冒熱氣了,卻還是有些燙呢。”
將碗放回石桌上,救世繼續(xù)道:“我把粥放著了,涼些再喝吧,喝了便好好休息。”
說完,救世轉(zhuǎn)身準(zhǔn)備離開。
少年眼神瞬間緩和下來,看到轉(zhuǎn)身要走的男子,少年忍不住問道:“你——要去哪里?”
“你身上的傷該換藥了,上次找來的已經(jīng)用完了,我現(xiàn)在要去附近的山里找一找。”救世沒有轉(zhuǎn)身,回答完后就走出了草棚。
雖然說他本身的神力加上神農(nóng)尺已經(jīng)足夠了,可是治傷卻沒有藥,難免惹人懷疑。
天神的身份是不能輕易暴露的,這是所有天神都必須遵守的一條規(guī)矩,從未有天神質(zhì)疑過。
盡管天神們并不知道其中的緣由——
少年聽罷,看著草棚外已經(jīng)走遠的身影,默默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手上包扎著布條,那布條上散發(fā)著的光澤,讓少年忍不住抬手摸了摸。
那細膩光滑的手感嚇得少年快速縮回了手,這樣高品質(zhì)的布料,他長到現(xiàn)在都沒有見到過,這是屬于那些有權(quán)勢的人才配擁有的東西。
這樣的光澤,自己也只遠遠地看到過一次,他穿在那個該死的自己的仇人一家身上。
少年摸著布條,眼神漸漸飄遠。
“哥哥,他們的衣服真好看,太陽照著,會發(fā)光。”一個四五歲的小臉紅撲撲的女童騎在少年肩膀上,指著人群簇擁中的一群光鮮亮麗的人,天真的說道。
“哥哥以后也給你買這樣的衣裳,讓妹妹也漂漂亮亮的。”少年眼中滿是羨慕,篤定的回道。
“真的嗎,鳶鳶也想讓娘親和哥哥穿這樣漂亮的衣裳。”女童眼睛睜得大大的,眼中是對兄長的深信不疑。
“那當(dāng)然了,哥哥以后一定讓鳶鳶和娘親都穿上這樣漂亮的衣裳。”
“哥哥真厲害!”說完,女童抱著少年的腦袋,歪頭吧唧一口親在了少年的臉龐上。
少年的眼中彌漫了無盡的哀傷,這些美好的回憶,他已經(jīng)不敢再想起,卻又忍不住浮現(xiàn)出來。
拳頭攥緊,慢慢低下頭,少年一拳打在了自己的大腿上。再抬起頭時,眼中只有憤恨,不可言說的怨。
少年伸手抬過石桌上的白粥,看著里面濃稠的米粒,眼淚再一次盈滿了眼眶。
“哥哥,你吃吧,鳶鳶不餓。”紅撲撲的小臉蛋再也沒有了任何血色,只剩下了蒼白和肉眼可見的虛弱。
枯瘦的小手推過來的是一只缺了口的陶碗,陶碗里是一碗清晰可見的白水,水底漂浮著幾粒殘缺的米粒。
那是他們一家一天的口糧,而對面,那個懂事的女孩子,固執(zhí)的將自己身前的陶碗推到了自己面前。
含淚將碗中的白粥喝下,少年眼中的仇恨愈加濃烈。
妹妹,娘親,你們放心,我一定會讓整個虛偽,無情的武善城為你們血債血償。
少年情緒失控,直到瓷碗破裂的碎片掉落在地上,碰到石頭發(fā)出的清脆聲才將少年拉了回來。
直到這時,少年才看到握著瓷碗的手早已經(jīng)鮮血淋漓。
伸手將早已嵌入掌心的瓷片緩緩拔出,少年看著帶血的碎片,眸子中沒有一絲波瀾。
“怎么這般不小心,身上的舊傷還沒有完全好呢。”一個青影快到少年都沒有反應(yīng)過來,就已經(jīng)站在了少年的身前。
下一秒,少年流血的手被一只溫暖的手拉起,柔軟的布條在男子手的控制下,輕輕纏上了流血的手掌。
少年錯愕的看向半跪在地上的男子,手上的動作是那么溫柔,說話的語氣是那么溫暖。
“現(xiàn)在的年輕人怎么這么不會愛惜自己,明明那么想要活下去,活過來了卻又要這樣傷害自己,真是讓人難以理解。”救世忍不住嘆氣,伸手拿過少年還拿在手里的碎瓷片。
少年瞬間反應(yīng)過來,看著男子認真的臉,瞬間漲紅了臉,怒道:“不用你管,你看起來也不過比我大幾歲,少拿那種語氣跟我說話。”
救世看了一眼少年,也不惱,只是輕輕一笑。便低頭撿起地上的碎瓷片,走出了草棚。
“看來我又得重新去找一個碗了。”草棚里,少年只聽到了這樣一句充滿了無奈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