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少年正趴跪在一片荊棘灌木叢中,雙手托舉水球包裹著一顆暗藍色的漿果,小心翼翼采摘下來塞進嘴里。
這幾天的天氣一直不錯,藍天白云,艷陽高照,森林也沒有發生結冰,起霧、獸潮、大爆炸、外星人降臨等等怪異事件,在這種美好情況下,連續覓食失敗,已經餓的兩眼發白,意識瞬歇性斷片的少年才迫不得已將翹起來的得意尾巴收斂下去。
幸虧,與一位應該是在附近玩耍的小猴子進行了激烈的眼神交流后,小猴子指引少年來到了這處桃源寶地,并且用嘴巴抿住漿果進行了現場教學,漿果受到壓力會立即爆炸,粘稠的果漿粘連種子附著在目標表皮,猜測是為了種族的繁衍生息而進化的。
經歷嘴唇扎傷,脖子過短的痛苦,少年動用智慧的人類大腦想出了上上策,遠程控制水球包裹住漿果進行采摘,既能磨煉技藝,又能吃好喝好。
順便一提,小猴子后來被猴群中的老猴找尋到蹤跡,呼喚回家了。
時間回到現在,被千萬尖針與綠葉包裹的少年,在某一時刻,明確聽到了急促的枝葉踩踏聲,無需辨別,混亂嘈雜的動靜明顯不是單體所能制造。
此情此景,一會不論發生任何事,都來不及逃跑了,少年忍著刺痛,迅速背朝黃土平躺在地,如果需要長時間隱匿,這個姿勢最能節省體力。
伸出手,只用食指輕微撥開葉子,少年準備時刻關注接下來的局勢發展。
不一會,一位白亮的有些朦朧的光影沖出樹影,緊接著在它身后,兩米多高的黑色人形生物手持黑色巨型長矛攔腰橫斬,光影被擊倒后,低矮雜草遮遮掩掩,只能看到后續又有兩名黑巨人趕到,將一處團團圍住,手中長矛矛尖垂地,迅速抬起……
救?還是不救?少年的心中其實沒有糾結,幾斤幾兩不自知的自己要賭上性命去迎戰未知的敵人,去拯救未知立場的生物?還是算了吧,弱小的自己只需要顧全性命就可以了。
抱歉啊!少年緩緩閉上了眼睛,放松肌肉,放空意識,有能者可以被動察覺到細微的情感波動,呼吸等,過于緊張反而不利于隱藏。
不知時間過了多久,昏昏沉沉的少年在昏睡前模糊聽到一句低語:
抱歉啊,我也想要活下去…
?
位于森林西向極遠的晶璃裂隙大峽谷底部的浮空水晶宮殿內,眾靈聚集在此。
“卞才泥煞已經失去掌控了。”帶有長者威嚴的聲音通達殿內。
緊接著帶有濃厚不可置信的女音響起,“僅僅用了七天就從這里逃到了魂螢森林,它真的是人類嗎?”
“無論是誰踏足靜謐圣地,如果此事不能斬草除根,該如何向同族交代,各位,我申請親自前往妖境解決此事!”
大殿內陷入一片沉默,卞才泥煞絕對是高規格武器戰力了,現在事況超出預料,是應該派遣一名殿位了,可明面上不能與人族撕破嘴臉,暗地里又有太多細枝末節束手束腳需要顧慮……
“卞才泥煞應該還在拖延,決不能讓它進入人境,狹衡,前往魂螢森林,必要時可無差別屠滅所有可疑生命,但三天之…不!兩天之內務必歸來。”長者向剛才請命的靈吩咐道。
“不再追究。”
又一個聲音響起,沒有任何起勢,沒有任何余地,語調中只有一抹平淡的憐哀。
如果說之前的沉默下是思緒的涌動,那么現在的沉默便是僵死的冰河。狹衡保持著要作答的腔調,嘴唇微顫,瞳孔發直,不敢有絲毫動作。
水晶宮殿內的浮空晶柱光芒暗淡,緩緩下降,站在之上的長者沉聲行禮道,
“謹遵神諭。”
?
少年在荊棘叢中醒來,只感覺腦袋一陣腫脹惡心,狠咽下一口氣,搖頭試圖清醒。
“你好呀!外鄉人■■■”
聽到有人叫到自己的名字,少年眼神立即變得犀利,環顧怒瞪,小會才反應過來,好像是自己的心有所響。
“情況如你所料,我現在躲藏在你的精神之海。”
事已至此,少年也省略了那些彎彎繞繞,有樣學樣,一點兒也不晦澀,“我能得到什么好處?”
“知識,歷史,見聞,各族語言,都為你所用!”
“那我遭遇危險你能出手相助嗎?”
“不能,但我有一顆絕對維護你生命的赤誠之心啊!”
少年沒有多大情緒起伏,但還是故意攻擊道:“你太沒用了。”
鉆出荊棘叢,抬頭打量,天色漸晚,該回小窩躲避了。一路上自言自語和那光影交談,少年對這個世界有了大概的輪廓,不但有人族,連語言也一模一樣,這點少年倒是不意外,那個人說話還是算數的。
光影介紹它是一位周游世界的探秘者,因擅闖靈族圣地,終被抹殺,只能付出相當大的代價,在靈魂消散前,尋找生命港灣躲避,現在它與少年的利益在根本上是一致的,那就是生存。在它的精神力被少年的潛意識排斥殆盡之前,需要找到完美替代的軀殼,這是它與少年之間進行利益交換的天平砝碼。
“你對我來說是精神流不過的死角,但卻可以窺視我內心的全部,所以我有個問題必須想要弄清楚…!”
“哦?那你問吧。”
“你男的女的?”一想到從此以后舉頭三尺有個男人窺視自己吃飯睡覺上廁所,少年就感覺渾身不自在。
“女性。”
少年尋求到了一點心理上的安慰,應了一聲,對這個問題也沒有深究下去,但不免浮想聯翩。
“等一下,你現在要去什么地方?”光影突然急促的問道。
“這附近有一處溫泉,我要去那里清潔清潔。”少年的用詞很做作,很害羞,很顧面子。
“那我現在需要休息一下,到時候再聊吧。”說罷,少年就感覺精神中的光點暗淡不見。
?
一路奔波入夜,高抬膝蓋跨過裸露地面的樹根,背對身,倒著行走,用后背突破茂密枝葉的重重封鎖,再轉過身撥開阻攔,便來到了溫泉池。今晚池上皓月當空,池面銀光燦燦,熱霧升騰而起,四周被襯托得有些暗淡。
視線一掃,少年發覺正在泉邊小坐的白裙少女也在估量著他,驚的少年頭皮發麻,警惕心還未升起,少女就很開心的向少年揮揮手,另一只手不斷輕拍著自己身旁的空草地,示意少年過來坐坐。
被少女友善的情緒所感染,少年很不好意思的走到少女身旁,盤腿坐下,兩人挨得很近,中間只間隔了十厘米的空氣墻,期間少年為了讓自己看上去很忙,努力遙望著遠方。少女的溫潤小腳踩浸泉水,舒服的前后蕩漾,發出咕咚嘩啦聲,少年的大眼珠子迅速朝左下角一撇,又正人君子般的嚴肅收回,繼續遙望遠方,就這樣坐了一會,少女率先打破了逸靜。
“這里可是我的秘密基地,你什么時候發現的?”
“沒多久,只是偶爾來這里放松放松。”少年又是很做作的回答,同時也沒有透露任何有用的信息。
少女好像并不在意,雙手握拳,沖天伸了個懶腰,少年很識趣的歪了歪脖子騰出空間讓少女施展,隨后少女又舒舒服服仰脖后躺下來,雙腳翹起浮出水面,水流順著粉紅色的腳后跟滑落,少女穿著乖巧的高領連衣長裙,青澀的身材曲線被緩緩附著其上的衣物勾勒出輪廓,少年不敢明目張膽的欣賞,卻也竭盡所能感受著少女的美麗。
少女扭了扭腰,將雙腿搭在少年盤起的左腿上,歪頭哼起了歌謠…
“雖然我只是隨便說說,但是…你好像真的很放松?”少年迷惑的問道,這荒郊野嶺的...真沒道理呀!
“壓到頭發了,痛。”少女抬起右肩,示意少年幫幫忙。并沒有搭理剛才的問題。
少年無奈,一把攬住少女柔順的黑發,全拔出來后隨意鋪展在少女兩側。
“不知道啊,只是看見你之后,我就感覺到很安心。”少女雙手交疊很賢淑的放在下腹,眼簾微瞇,認真的注視著少年:“我叫‘溪’,溪水的溪,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少年剛想回答,卻突然哽住了,迄今為止,自己的人生如同摔在地上的稀泥一般,連帶著自己的名字也不愿再和旁人提起了。
看著眼前光鮮亮麗,肆意妄為的溪,少年竟莫名升起一股羨意。
“我...沒有名字,你能幫我起一個名字嗎?”
“啊~?”
溪突兀地拉長尾音,很不耐煩的收回搭在少年身上的雙腿,坐起身子,眼神充滿嫌棄,湊近少年的臉一字一頓說道:“你是...誰家...沒人要的野狗嗎?”
喂!喂!喂,咱們才剛認識十分鐘不到好嗎?你這樣說話是不是有點太沒禮貌了,少年心里已經被數落的天崩地裂,沉默站起身,走遠一點,蹲下來,轉過身詢問溪:“就叫戾沐怎么樣?既帶點火氣,又沾點水氣,帥極了。”然后少年又突然雙拳懊惱的捶地:“這名字怎么這么二啊。”
不一會少年走過來向溪伸出手:“你好,我叫李木,木頭的木。”
看著李木癲情穩定,溪手指點著俏鼻低頭鶯鶯發笑,抬頭望向少年的眼睛說道:“我叫溪,云夢溪,要記住哦!”話罷,云夢溪拉住少年的手,白皙纖盈的玉足輕點,借力站起,這一刻,溪盡情綻放著自己的耀眼光芒,長發也隨之飄浮。
李木一時失神。
“天這么晚了,我要回家了。”溪向李木潑出冷水,傳達了散伙的意愿。
“哦,好的。”
“要出魂螢森林的話,記得走那個方向。”溪又向李木叮囑道。
“嗯,知道了。”
很明顯,純情李木現在魂牽夢縈,喪失了與人斗心眼的能力,直到談話結束,唯一有用的信息還是溪主動告訴他的…
看著李木離去的背影徹底消失,溪才走向遠處的樹影,藤枝托起流淌著黑水的卞才泥煞,供溪審視,“跑了一個嗎?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明天的事一大堆,我也得早點回去了。”溪上下拍了拍手,鼓勵著自己。
繁密枝樹自覺騰出寬敞的森林隧道,尸體被瘋狂生長的花草所掩埋。
月夜結束。
只是…牽過少女的手,好似還被溪施加著那一瞬的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