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著蒂埃里醉醺醺的臉上盡是訝色,一旁坐著的皮埃爾拍了拍他的肩膀,尷尬地笑了兩聲,繼續說道:
“先聽我說,別忙著提問,小伙子,我想當初頭兒在跟我交代這個任務的時候,我臉上的表情應該和你一樣。”
“那時,我也覺得奇怪,他為什么不直接安排教練來對你進行特項訓練呢?”
“你也知道,我是球隊的老人了,也是一個憋不住問題的人,于是我馬上就向他說出了心中的疑惑,他是這樣告訴我的……”
“‘蒂埃里是個天賦極強的孩子,而他的缺點,與他的天賦同樣突出。’”
“在我看來,他的缺點有很多,缺少思考過分莽撞是一個,身體單薄對抗吃虧又是一,但缺乏團隊合作意識,才是他目前最大的問題,關于這點我還沒想出什么特別的辦法,需要更多的時間去解決它。’”
“而我想讓你幫忙解決的,是他另一個問題。’”
“‘在比賽中,他的控球技術不錯,帶球速度也的確很快,就像風那樣,依靠這樣的能力,他往往能在比賽中連續過掉數人。因為他一旦跑起來,很難有人能阻止他。’”
“‘但與此同時,過分的追求速度,卻讓他的帶球節奏想得非常凌亂,處理皮球的時候缺乏細膩,然而遺憾的是,在目前階段,這種問題并未充分暴露出來,所以他自己并沒有意識到。’”
“‘他這樣的球員,其實是非常容易防住的,而之所以現在他在法甲中會感覺到輕松,只是因為他新兵的身份,其他球隊的教練與球員并不了解他。’”
“‘所以,皮埃爾,我才會讓你不斷地對他進行持球繞樁射門訓練,讓他習慣在射門前把速度降下來調整節奏多處理幾腳,培養一個習慣去彌補一個缺陷。’”
“‘至于我為什么不讓其他教練直接去訓練他的問題,皮埃爾,老實說,你覺得我還能留在這干多久,現在我已經失去了球員信任了,盡管我還能控制住他們,只是因為我的身份是球隊主帥罷了。’”
“‘但你不一樣,皮埃爾,你將整個球員生涯都奉獻給了摩納哥,忠誠將成為你最寶貴的財富,在這里,無論是誰,他們都會認同你并對你保持敬重。’”
“‘而蒂埃里這種自我意識極強的球員,向來也只認同他真正敬重的人。’”
“‘而這些,也正是我將他交給你的原因。如果你能幫助他改到所有毛病,那么你將親手升起一顆法蘭西足球史上最耀眼的星辰……’”
在酒精的作用下,蒂埃里能感覺到,現在不僅是意識越來越模糊了,而且整個身體都感覺輕飄飄軟綿綿的,好像只要是陣風刮來,都能把他吹到天上。
不過,皮埃爾說的那些話,是他唯一沒有飛起來的原因。
雖然心里也覺得皮埃爾說的那些話是很有道理的,但他臉上卻沒有絲毫表示,甚至連頭也沒點一下。
相反,他又猛地甩了甩頭,驅散著即將侵蝕大腦的睡意,勉力睜開眼睛,眼皮耷拉著,問著身旁的男人:
“皮……皮埃爾,那你覺得,他送我……我這幾盒錄像,又是為了什么呢?”
皮埃爾望著電視機,沉吟道:
“就像我之前告訴你的,他是為了反思,對過往的比賽進行總結,只有當你自己從電視里找到自己的問題了,那么你愿意去主動改正自己的缺點。”
“對了,蒂埃里,溫格先生臨行前,也送了我一句話……”
“‘皮埃爾,你即將成為一名足球教練了,但請記住足球不是莽夫的戰爭,而是屬于智者們的博弈,在場上一味依靠熱血與蠻力是永遠行不通的,我們要學會用眼睛去觀察,用耳朵去傾聽,用心靈去思考,用頭腦去計劃,去尋找對手最為薄弱的所在,去向那里發出最為致命的一擊。’”
“蒂埃里,我想這句話也同樣適合你……蒂埃里?蒂埃里?嘿!”
說完,他把視線從屏幕上移開,扭頭看向了身旁的蒂埃里,卻發現這人徹底癱在了沙發上,不知何時開始,竟是已經睡著了。
他睡相難看卻極為香甜,嘴里還在囈語連連,不斷重復著“最為致命的一擊”這幾個詞語,想來應是把自己的話都聽了進去。
皮埃爾起身,去臥室里尋了條毛毯給他蓋上,關上電視又將所有的啤酒收回塑料袋里,轉身提走,離開了這里。
——
時間很快,轉眼又是一個多月過去了,拉蒂爾比耶附近人們身上穿的衣服都袖子由長變短,可蒂埃里仍舊是被蒂加納雪藏在板凳深處。
久久踢不上比賽,他的心情越來越壞了,甚至開始后悔為什么當初沒有直接轉會去馬德里,說不定在卡佩羅的手下,也許還能撈到些出場機會。
在電視里,他聽說之前與自己交換過球衣的勞爾,這賽季不僅皇馬踢上了主力,還在西甲里斬獲了19粒進球,媒體現在都將他稱為“伯納烏的未來”。
在摩納哥踢不上球,也對他的國家隊生涯產生了影響,在最近一次國青征召中,主帥霍利爾的大名單上甚至都沒出現過他這位前隊長的名字。
最近,他總是在想自己當初的那份“背叛計劃”,究竟是讓自己背叛他們,還是讓他們背叛自己。
想了許久,他也沒想明白這件事情為什么會產生遠超自己計劃之外的影響,不過他想明白了一件事。
那就是倘若一切再重來一回,那么他一定也會做出相同的選擇,因為現在自己的父親托尼的確是心寒了,他似乎已經放棄了對自己未來的掌控,幾個月都沒再來過一通電話了。
所以,他的計劃的確是成功了,盡管付出了遠超想象的代價。
在醉酒那天之后,蒂埃里也開始了在比賽錄像中對自己的重新審視,在電視錄像的上帝視角下,他發現自己果真如溫格所說,對于皮球的處理有許多不合理的地方。
如果再來一次,這球先停下來是不是更好;
如果再來一次,這球傳出去是不是更好;
如果再來一次,這球用左腳踢是不是更好……
每次看完錄像過后,他的心中總會多出如此這般的想法,他開始反思自己的對皮球的處理方式了。
今天與往常一樣,都是晴天,時節還未入夏,然而地中海的天氣已經開始炎熱了起來,球隊訓練的時間也從下午調到了早上。
蒂埃里關好門窗,走下了樓,如幾個月前的門庭若市相比,現在這里已經見不到記者半點身影了。
呵,大概是現在的我在他們眼里,已經沒有半點價值了吧……
蒂埃里這樣想著,這幫記者如同吸血蝙蝠一樣,他們總是會盯上最為肥美的獵物,等把它們身上的血液抽干之后,四散而去,尋找下一個渾身是血的目標,周而復始,無窮無盡。
走到停車場前,找到了那輛當初用12萬法郎向隊友伊克佩巴買下的二手車,他發動引擎,向著訓練基地駛去。
來到基地,他現是進了更衣室換好裝備,而后徑直向著器械室的方向走了過去。
“聽說今天主要是分組對抗,用的器材不多,我搬這兩個,你把那幾顆球拿上就行了。”
說完,他便向門外走去。
蒂埃里瞧了瞧靜靜躺在角落里的那幾個足球,一只手拎起一提,也跟著特雷澤蓋走出了器械室。
在被逐出常規陣容之后,蒂加納沒讓自己閑著,又給他多布置了項新任務,那就是每天訓練前先來這里,把之后訓練需要使用的器材都搬到球場上去。
原本,這件事應該是球隊工作人員的任務,但器械室的負責人科林斯先生如今已經七十二歲了,沒辦法再把這些東西搬到訓練場地上去。
這項任務蒂加納只布置了他一個人完成,而特雷澤蓋之所以也會來這兒,則是他主動請纓來幫忙的。
這是個苦力活,但蒂埃里并沒有什么意見,因為從小父母便教育自己要尊敬老人,特別是那些將一輩子都奉獻給一項事業的老人。
兩人一前一后走著,等快要到訓練場的時候,特雷澤蓋卻忽然停了下來。
“嘿,兄弟!”他回頭低聲問著,“你聽說了嗎?”
“聽說什么?”蒂埃里感到奇怪,因為這人很少像這樣神秘兮兮。
說話間,他又湊近了些,在自己耳旁說著:“如果周末的聯賽我們贏了,那這個賽季的法甲冠軍就會被我們提前帶回摩納哥了!”
蒂埃里向他投去一個不屑的眼神:“就這?”
“當然不只是這些……”他眼珠一轉,“聽他們說,安德森和客串左邊鋒的馬達爾都受傷了,所以……”
“所以,我們有機會了,是嗎?!”
“當然,如果我們能出場,并且拿下這場勝利,那么你和我的名字一定會被寫入球隊歷史!”
“嗐,大衛,別太高興了,你覺得蒂加納那悶葫蘆會在這時候啟用我們嗎?”
“誰知道呢,這可說不定,反正我剛才看見卡塔拉諾先生又去他辦公室了,也許他會為我們說情的。”
“好吧,這次的對手是誰?”
“蘇瓦多的金絲雀——南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