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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影刀沙

第六章 北風盡寒

靜影刀沙 蔣鵬宇 12174 2021-04-20 11:16:45

  時已近日中,靜淑做了一個激靈,醒了過來,發現自己身在一茅草屋中,心中納悶:怎么不覺間到了此處?又向旁一看,見小刀豎臥在側,仍昏昏未醒,距離雖遠,心中劇跳,慌忙起身,忽見一物從身上滑落。靜淑低頭一看,是一信箋,俯身撿起,細看之下,上面寫著:愛女靜淑啟。靜淑認得上面字跡,乃是親生母親陳月華所寫。靜淑看著上面字跡,雙手哆哆嗦嗦,不敢打開來看。

  兒時,靜淑常常纏著父親王彥章讓他告訴自己生母是誰,去了哪里。王彥章告訴靜淑說母親乘船到了海外極遠的海島,幾年之后方可回來。靜淑一聽此話哭嚷著也要到海島上去。王彥章只得背著靜淑到一高崖,在無日本兵把守處,登高望海。青泥洼靠海,然日本人占了大連以后,封鎖整個大連沿海,青泥洼就在其中。王彥章站到靜淑累時,又背著靜淑回去。有時靜淑在王彥章背上睡熟,月光映著二人影子,花默樹靜,山徑通幽,王彥章真想一直走下去。幾年后,靜淑又問及母親,王彥章又說在靜淑出生后便失血過多而亡,小時不說,是擔心靜淑難以承受。為此靜淑傷心一陣,每每想起,心口隱隱作痛??扇缃裼种赣H尚在,與自己日日相見,覺得自己受了莫大欺騙,而且又是與自己最親密之人,一時更難接受。

  聽見兩聲咳嗽,靜淑從憶中回來。小刀緩緩醒了過來,靜淑忙上前,見小刀轉醒,心中稍安。小刀睜眼一瞧兀自驚訝為何在這茅屋之中,道:“我們怎么在這里?”靜淑道:“我醒來時,也暗自吃驚,不知為何到了這里?!毙〉兑婌o淑頸上帶著和自己一樣的龍形玉佩,靜淑也見小刀帶著玉佩,二人均道:“這玉佩…?!倍说皖^都見玉佩戴在各自身上,知陳月華將兩塊玉佩系與自己。二人都不好意思起來。

  盡管如此,靜淑仍有些魂不守舍,道:“我醒來時,見母親留給我一封書信?!蹦恰澳赣H”二字真是聲若蚊鳴,音如蠅做。小刀知是陳月華留給靜淑的,道:“何不打開來看?說不定還能知曉我們如何到了這里,王…王老爺他們又到了哪里?!?p>  茅屋之中,只有小刀和靜淑兩人。若是王老爺等一起逃出來,斷不會撇下他們二人,三人一起外出,想到這里。小刀心中隱隱不安。

  靜淑緊緊握著那封信,薄薄信箋似有千斤之力相阻。小刀從靜淑手里拿過信,拆開信封,展開信紙。小刀大字不識一個,眼睛眨了半天,不發一聲,臉憋得通紅。靜淑見小刀囧狀,“噗嗤”笑出聲來,小刀又把信交給靜淑,信已拆開,靜淑倒不似先前重物壓在胸口一般,接過信著眼看去,上面寫著:

  吾女靜淑:請許我這樣稱呼于你。十幾年來,我實有幸,能見你安穩平安長大,心中已是滿足。還記小時候,每遇你哭鬧喊著要見母親時,我肝腸寸斷,多次想大聲說出我就是你母親的事實,可終究還是沒能說出口。

  我日日與你相見,卻不能與你相認,此生之悲莫甚于此。今你已知真相,其中曲直,你自有判斷。無論你是否怨責于我,我自無所他言。你養父待我母女不薄,只是我深念你生父,愧對你養父久矣。然養父待你,真是事無大小,細致入微,事事皆順你意,幸虧未養成嬌慣崇奢之氣。

  今父親是誰,你已知曉。但倘若外人問你名姓時,亦當說出“王”姓。至于不讓你提及“何”姓,實則養恩大于生恩。棄生父之姓而復養父之姓,是為不孝;棄養父之姓而復生父之姓,是為不孝不義。倘若你生父在世,也會叫你如此。

  上代孽緣就教我們散去,生死有命,不可強求。你看過此信之后切切不可再回王宅,重蹈兇險。要和小刀一起離開此處,另尋生路,慎之,慎之。

  讀罷,靜淑眼前模糊。小刀聽完,覺似遺書一般,靜淑也覺有此意。靜淑急道:“我母親等人兇多吉少,生死難料,我該回到王宅才是。”小刀阻道:“不可,你此時再回去恐怕再入虎口。何況信中陳大姐也說叫你不可再回王宅,怕的就是或有兇險?!膘o淑哭道:“我若能死前再母親身邊,也是好的?!闭f完便欲起身而去。小刀道:“靜淑,你執意要再回王宅,我與你同去。”靜淑道:“你槍傷未愈,還不能下炕,我自己去也無妨?!毙〉兜溃骸安?,靜淑。”正說著,欲起身坐起,可傷口疼痛難忍,使不上半點力氣。

  小刀身子還弱,經方才用力,又感身子沉沉,昏暈過去。靜淑盡管急欲回到王宅,見小刀如此,只好撇下念頭,照看小刀。

  又過五日,小刀強能下地行走,傷口也不似先前疼痛。小刀心知靜淑欲回王宅,道:“靜淑,今日我倆便回王宅如何?”靜淑臉上露出喜悅,又過了五日,怕是兇險又多了許多,又轉念一想小刀傷勢,道:“這樣是好,只是你槍傷還未痊愈,走不得太遠?!毙〉兜溃骸斑@點傷不礙事的,何況你也想知…想知…?!毙〉侗鞠胝f想知你母親怎樣,只是沒說出口。

  靜淑見小刀支吾,猜得其意,當下不言。小刀心想:若是這般直接出去,難免不為池田立等人發現。忽見茅屋角落處有一大木箱,這幾日靜淑只是照顧小刀,雖有留意見到,卻未打開來看。小刀打開木箱,眼前一亮,里面裝著幾件破舊衣裳,顯是先前茅屋主人遺落下的,不及細想,拿起一件穿在外面。靜淑從小軟布細衣慣了,若是平日,自不會穿此舊衣,情急之下只好勉強穿上,穿在外面,極不自然,心想為回王宅,不自然處便好了幾分。

  金烏西落,映得天邊泛紅,好似豆蔻姑娘嬌羞的臉。小刀和靜淑探手探腳來到王宅正門對面的小巷,偷眼向前望去,二人不由得大驚:門梁磚墻已燒得焦黑;從前赫然掛在門梁上寫著“王宅”二字的木匾也已掉下,摔得兩半;朱漆木門向里敞開著,向院里望去,隱約見得狼藉一片,顯是著了一場大火,留下廢墟一片。

  二人見王宅前后并無日本兵,靜淑箭步如瘋了一般沖進王宅院內,一望之下,兩腿一軟跪坐了下去。小刀不敢大動,只得慢慢走進王宅,見靜淑坐在地上捂臉痛哭,向前一看,心下巨顫。院內已被大火燒得僅剩幾面墻體和幾根破木房梁,其余的皆被燒掉,漆黑之處,讓人心駭。

  靜淑突然起身狂奔過去,一雙玉手掀翻破碎瓦片,一邊翻,一邊哭道:“爹爹、母親、老土叔,你們在哪?你們在哪?”靜淑雙手本就柔嫩,經瓦片棱角刮蹭,早已流出血來。翻過這邊又翻那邊,找了多久,卻未見三人半點遺骸。

  熊熊大火,早已將三人化為灰燼,經幾日風吹,又與灰土塵沙摻雜一起,哪還找得到半分。小刀在王宅住了一月有余,王家人待他從未有生分之處,尤其李土待他更視親切。今見王宅如此,唏噓不已,悲上心頭。靜淑哭得沙啞,小刀趕緊奔去拉起靜淑,道:“別挖啦!別挖啦!他們已經…”靜淑哭道:“不,不會的。他們不會離我而去,不會?!膘o淑掙扎擺脫小刀,還欲挖尋。小刀一把抱住靜淑,道:“冷靜點,他們真的…”小刀始終不能將“死”字說出口。靜淑抱著小刀肩旁,淚水如柱,心痛如絞。

  小刀道:“王老爺他們真的走了?!贝耸蚂o淑心知肚明,只是不愿承認罷了。靜淑哭道:“都走了,都走了,只剩下我一人在這世上飄零?!毙〉额D了一下,道:“我會和你一直走下去,無論前路如何道阻,我都會在你身邊。”小刀眼圈泛紅,盡管強忍淚水,還是不免落了下來。靜淑已泣不成聲,緊緊抱住小刀,小刀傷口已經被壓得裂開,鮮血染紅貼身衣裳,小刀強忍疼痛,始終不動。靜淑的淚水已經濕了小刀肩頭。

  二人相擁,傷心一陣,小刀忽聽后院一聲撕叫,靜淑仔細一聽,道:“黑風!是黑風!”靜淑循聲奔向后院,果見黑風被拴在后院正中,餓得已顯露脊骨。黑風突見小主人,歡喜無限,四蹄不住挪騰,抬頭長叫,然叫聲之中卻帶著幾分悲鳴。

  黑風四周有十幾只大水缸,缸中裝滿了水,馬韁尺度正好拴住黑風,免得它踏碎水缸。原來李土當日料定大難臨頭,性命難保,萬念俱灰,死志已決,當年舊事,便在一日之中了結,可是不忍愛馬喪了性命。李土斷定池田立殺人后定會放火燒了王宅,在送走小刀和靜淑之后,把黑風拴在后院空曠正中處,周圍放了水缸,以免大火接近黑風,待靜淑返回時定能發現黑風。就算如此,也不能避免完全不受大火侵害。

  靜淑見黑風原本黑亮的全身現已雜亂無章,后臀有被木屑灼到的傷痕。那黑風真如知王宅遭難一般,長臉輕刮靜淑面頰,兩眼竟流出淚來。

  小刀解開馬韁,和靜淑一起又來正院。若是想找出王彥章等三人骨灰,已是不能。靜淑道:“日思夜想,朝盼暮求。剛剛知道母親是誰,還未享受一天有母親的日子,今母親遭難,我卻連骨灰也找不到半點。”說罷,淚如涌泉,傷心欲絕。小刀心道:“王家今遭大難,王老爺、陳大姐、老土叔將靜淑和我送出王宅,卻又折身而回,顯是將生死置于度外,欲結束上代情緣?!膘o淑又道:“在這世上,只留下我受苦受難,我又將何往?你們真是狠心??!”淚水刷去靜淑臉上灰塵,露出兩道明顯淚痕。靜淑泣道:“如今親人中,盡皆棄我而去。難道我是不祥之人?”小刀慌道:“怎能這樣說,如今之事,與那日本人脫不了干系,若要報仇,日后找他才是,切不可生了無謂的念頭。”靜淑猶如不聞,突然之間,撒開小刀,撒步沖堅硬磚墻而去。小刀大驚,顧不上傷口迸裂,急忙上前扯住靜淑。

  小刀道:“陳大姐定是不忍你隨她而去,要我們在這世上好好活著,才將我等送出王宅,我們不該辜負他們心意才是?!北緛硇〉兑f“王老爺”三字,可如今知道靜淑身世,再提王老爺,恐激起靜淑心涌波濤,才說了“陳大姐”。靜淑靠在小刀肩膀,淚水早已浸濕小刀衣衫。

  靜淑道:“我叫了十幾年的父親,今時才知卻不是我的親生父親;我祈盼的母親天天與我見面,我亦不知;知我生父是誰,生父又早已離世。我真枉做了人子。”小刀自幼被棄于荒野,父母是誰也不知。而后幺叔辭世,小刀深悼幺叔一人?,F靜淑如此境遇,小刀自不能說出感同身受的話來,只道:“我們該好好活著才是?!膘o淑道:“我真是不祥之人。還未出生之時,就鬧得父親與母親因誤會分開;而后與劉家訂婚,劉家又慘遭罹難;今剛剛得知親生父母是誰,還未相認,均已撒手而去,只落得王宅上下一片廢墟?!?p>  小刀道:“不可這樣自怨自艾?!膘o淑神智混亂,又胡亂說了一陣,最后竟昏倒了。小刀強把靜淑抱上馬。小刀傷口不住流血,牽著黑風出了王宅。走到門外,望著本已破敗的大門,拜了一拜,心中恨極池田立。

  虧得路上暫無日本兵,回來時并未遇到阻礙。到了茅屋,小刀栓了馬,實在沒了力氣,把靜淑拖到茅屋之中,茅屋之中還有可用的器皿,生了熱水,洗凈舊布,擦去靜淑臉上淚痕。靜淑雖已昏睡,仍是不住抽泣。

  小刀傷未大好,不宜強動,擔心靜淑安危這才出去。經此一去,漸愈合傷口又迸裂開來,染紅了前身衣裳。小刀忍痛包扎傷口,昏昏睡去。

  次日清晨,靜淑醒來。經昨日傍晚,淚水似已哭干,眼睛紅腫,神智卻已清醒。一旁小刀臉色發白,身上不住打顫,靜淑往小刀額頭上一摸,燙得厲害,不巧受了風寒。又見身前衣上血跡已經凝結。小刀喃喃細語,嘴唇微動,靜淑附耳一聽,只聽“靜淑”,“靜淑”。若是拖得時間久了,加上小刀之前的槍傷,會有性命之憂。

  靜淑大驚失色,身邊又無藥物,急得靜淑在屋子里渡來渡去,小刀蜷著身子,哆嗦的愈來愈厲害,屋中又沒有棉被,靜淑只好把之前翻找的舊衣服蓋在小刀身上。不久小刀平靜下來,但仍是微顫。靜淑不敢在拖延時間,不顧外面危險,拿了之前陳月華留下的大洋,出門買藥。

  一路上,盡管遇到幾隊日本兵,認識靜淑的除池田立、那帶去的四個日本兵和孫二狗等人外,再無他人。路邊墻上貼有靜淑畫影圖形,試圖緝拿?,F在靜淑灰塵土臉,又露滄桑之色,就算親眼見過,也極難認出她來。

  靜淑找了一間沒去過的藥鋪,抓了幾服藥,而后轉過兩個路口。迎面走來三人,靜淑一瞧,心中登時一緊,為首的那人正是孫二狗。靜淑盡量低頭快步走過,孫二狗只顧和那二人說話,沒曾留意身前走過的靜淑,到得孫二狗身邊時,只聽孫二狗道:“王家在青泥洼怎么樣,還不是被一把大火燒得干凈,王彥章那老頭的骨灰都找不到。只可惜他那如花般的女兒不知是死是活,日本人說沒找到尸首就是她沒死,還叫我們滿城的尋找,要是哪天被咱們遇見一定抓住,叫咱們哥幾個樂呵樂呵?!闭f完一臉淫笑,旁邊兩人隨聲附和。

  靜淑聽著孫二狗聲音漸漸遠了,怒火難息,強忍憤怒,心道:“你們燒了我家,殺我父母還有老土叔,卻在這里談笑,如同殺死牛馬一般,實在可惡可恨。”恨不得手持利刃,結果孫二狗的性命。只是心中掛念小刀,還是狂奔回去,路上行人都還驚詫這破落女孩為何這般疾馳。

  回到茅屋,小刀還在不住發抖。前時,靜淑很少做日?,嵤?,煎藥一事,更是做不來的,事已至此,只好硬著頭皮上前。靜淑回想著從前府上人的樣子,找來三塊大石圍在一起,在外折了枯枝放在大石之間。拿來粗陶器用水洗凈,盛了清水把藥放在里面。一切備好,卻沒有引燃火石,靜淑找來找去始終沒能找到。

  靜淑忽想起小刀身上定然攜帶,到小刀懷里一摸,果然摸到一物,拿出來看,正是當日在青泥洼時靜淑給小刀的錢袋,打開來看,里面裝的是引火之器。靜淑忽見小刀頸上的龍形玉佩,自己拿出陳月華傳給自己的另一玉佩,二者合而為一,果真是絕妙一對,心道:“母親與父親該也是一對璧人?!毕肓T,放回小刀的龍形玉佩,又思念親人一陣。

  靜淑以火石引燃枯枝,粗陶器放在三塊大石之間,心下大好?;鹕鄟y舞,夾著“噼啪”爆裂聲,靜淑腦中一陣亂想,一時想起了養父王彥章,一時又想起母親陳月華,一時又想起老土叔,想著三人與自己的畫面。靜淑不知何時藥才算煎好,待到陶器內水已沸騰,清水變色,又恐不到火候,又煎了一陣,才盛了一碗。

  屋中無勺子可用,靜淑只好扶起小刀靠在墻上,輕輕喚醒小刀喂他喝藥。小刀頭暈志迷,不能辯物,喝了幾口又倒下睡去。靜淑又拿來外敷的藥,在藥鋪時靜淑已讓賣藥先生研磨,直接敷在傷口即可,看見小刀的傷口,眼淚撲簌簌的落下。

  又過了兩日,小刀退了燒,蘇醒過來,靜淑也舒了一口氣,醒來時小刀一眼見到靜淑布滿傷痕的收,道:“你的手怎么如此傷痕累累?”靜淑道:“沒事,折柴生火時不小心劃得?!毙〉稇z惜道:“靜淑,這幾日真是謝謝你啦,本來你的一雙白手卻劃得如此多的傷痕。”靜淑道:“以后不知還有多少難路要走,這點小傷又算的什么?!毙〉兜溃骸叭蘸螅@些粗糙的事我來做。”二人相視一笑,這一笑小刀似有多年未見一般。

  那日,小刀和靜淑被送至茅屋之事,陳月華留下幾塊大洋,因此食物吃穿暫時不愁。又過了三月,隆冬時節,小刀傷勢大好,恢復如初,但大洋花得也見了底。一日,小刀道:“靜淑,我在夏家灣時,曾有一結拜大哥,名叫張寶城。”將與寶成怎樣相識之事說與靜淑,小刀又道:“臨別之時,我與寶城大哥約定今年臘月十五在夏家灣見面。更何況又是…又是你…你父親住過的地方?!毙〉侗疽庀牒挽o淑一起回到幺叔何立陽住處,幺叔不知自己尚有子女,今番一道回去正好拜祭。

  靜淑沉吟一會兒,道:“好,我和你一同去夏家灣?!膘o淑明了小刀之意,也想看看母親與父親相識相結之地。小刀見靜淑同意,心中喜不自勝。

  臨行前,靜淑想再回王宅一次,盡管殘垣斷壁,破敗不堪,畢竟在王宅生長十幾年,臨別留戀之情涌上心頭。時日本兵已經撤出青泥洼,卻仍是在追捕靜淑,大連城內以及周圍的甘井子、青泥洼都張貼靜淑的圖影畫像。二人仍是不敢明目張膽的出去,裝扮一番這才出去。二人來到王宅門口,走了進去,只見廢墟之上鋪著薄薄白雪。三月多以來,靜淑無時不再想自己的身世。無論養父和母親如何欺瞞自己,但待自己從來實心實意,未有半點屈難之處。如果當初父親能相信母親,冷靜下來,聽母親道出事實,或許就不會是現在這樣,造成如今的后果,父親也有一定過錯。現下,靜淑打算到夏家灣母親的故居去。二人望著廢墟,拜了三拜,共騎黑風,徑直向北。

  出了青泥洼,穿過密林,奔馳一陣便到了夏家灣,又轉過一個路口,向左行了一陣,只見極粗的松樹下有一座茅草屋,行近看院內有一方形石碾。

  二人下馬,小刀系了馬韁,靜淑始終不敢往前邁出一步,小刀道:“這就是幺叔住的地方,也是…也是陳大姐的故居之所?!毙〉独o淑進了屋子,物種陳設并未與小刀離開之時有異。夏家灣早已成了空村,而且夏家灣又不在主路之側。只是這一年未住,生了一指節厚的灰塵。

  小刀不用靜淑動手,房前屋后,屋里屋外收拾一陣,很快恢復之前的潔凈。屋中不大,但所用的常用物品一應俱全。靜淑見土墻上懸著一把硬胎弓,弓旁掛著虎皮筒,筒中裝著三支羽箭。小刀道:“幺叔深好武藝,兵器之中最擅弓弩,百步之內,鮮有虛發。曾在樹林中,一箭射死一只花斑猛虎?!膘o淑腦中幻想父親怎樣的藝高膽大,勇猛強悍。小刀拿出龍形玉佩,又道:“幺叔常坐在門前,望著這玉佩發呆。我問過幺叔這玉佩有什么來歷,幺叔只是嘆氣不答?!膘o淑也從頸上摘下當日陳月華傳給她的玉佩,道:“今兩只玉佩合二為一,只是當年舊人都歸黃土。”

  二人收起玉佩,傷心一陣。靜淑道:“小刀,當日你說我…我父親骨灰撒在大海,可否帶我前去祭拜。”小刀道:“這是自然。不過現在天氣深寒,大海與石灘接連處早已結冰,大海遠處尚未凍結,距石灘不遠處有一高崖,通往高崖亦有小路,可到高崖處登高而望,大海遠處便可一覽無遺?!倍税验T關好,便往小涯而去。那小涯正是當日小刀與寶城結義之處。

  那條小路極陡,靜淑摔了好幾次,小刀索性背著她一步步上爬。走了一個多時辰,到得崖頂,小刀已是大汗淋漓。崖頂寒氣刺骨,涼氣穿膚,聞嘯聲陣陣,見波濤滾滾。時已日中,金烏暗淡,愁云不展,兩旁楓樹盡已成枯。靜淑面無表情,心卻如海涌,腦中極力想象父親從軍之時如何勇冠三軍,奮勇殺寇;心灰意懶出關之時的落寞無奈;初見母親之時的濃情蜜意;誤會母親之后的欲絕心碎。小刀又憶起與幺叔相處時日,暗暗垂淚。

  靜淑朝著大海,道:“父親,我來看你啦。你與母親分開十余載,母親沒有一日不想著你,你也不曾回來看上一眼。養父待我甚好,不曾虐待女兒,老土叔待我亦如親生,你們泉下可見面了吧。你們見面要把之前的誤解說開,母親從未負過你。在那邊不要惦記女兒,女兒自會與小刀好好活下去?!憋L聲怒卷著話語傳向遠方。

  正感傷之時,小刀忽覺樹林之中似有人影晃動,仔細一看,又已不見。二人站了半個時辰,崖頂太寒,實在抵御不住,小刀拉著靜淑下崖。

  到得茅屋,靜淑大半天的奔波,又在外站了一陣,身困心乏。茅屋之中,本有余糧,但經一年,均已發霉,不能下口。茅屋之中尚有棉被,還算可用,小刀安頓靜淑睡下,自己到樹林之中打獵野雞山狍。臨走前又想起崖頂的人影,心中惴惴不安,恐有歹人,便從里關上外門反鎖,窗上盡掛破布,以防外面有人向里窺探,自己越窗而走。

  樹林之中野雞甚多,奔走極快飛得卻極低,小刀用木棍搭了陷阱,捉得兩只野雞。后來興致甚濃之際,輾轉騰挪,竟徒手捉了起來。小刀三個多月未練騰挪功夫,今日施展有些緩慢,仍奮力捉了一只。

  小刀本想弄些糧食,但人煙荒蕪之地連莊家都沒有,糧食自然也沒有,無奈只好回去,心里想著:“沒有糧食終非長久之計。”到了茅屋又從窗戶跳進,靜淑還在安睡,兀自放心。屋中利刃鋒刀本來就有,然屋中無水,小刀把雪化了許多雪水,把一只野雞剝洗的干凈,其余兩只埋于雪中,防止腐壞。在灶臺生起火,把雪水燒開燉了野雞。

  一會兒,靜淑醒了過來,腹中早已饑餓,小刀道:“屋中沒什么糧食,只好打了幾只野雞回來?!膘o淑見桌上放著兩碗雞肉,盡管無甚味道,還是狼吞虎咽吃了起來。小刀見靜淑吃相如此,略顯笑意,二人至此才吃了一頓安穩飯。在青泥洼時,小刀昏迷不醒,靜淑口袋中還有幾塊大洋,卻也只是胡亂吃了幾口。

  二人吃完,小刀道:“家中無水,外面水井已經干了,口渴時只能飲些雪水?!膘o淑走到水桶處,舀了一碗喝了起來。靜淑本是富家兒女,說不上弱不禁風,卻也衣食無憂,今日如此落魄,怎不叫人心痛。

  時已夜幕,輪月東升,四下靜悄無人。靜淑與小刀獨自相處慣了,夜晚倒是頭次,二人很是拘謹,靜淑仍是悲悶大于緊張。靜淑問道:“我父親刀槍劍戟都會使嗎?”小刀道:“十八般兵器,盡皆會使。”靜淑又問道:“我父親長的樣貌怎樣?”小刀道:“幺叔滿頭白發,眼如利刃,聲如鐘鳴,很是威風?!膘o淑哭道:“我竟連父親模樣都不知,不孝之至,莫甚于此。”說完,捂臉而泣。小刀道:“能知道父母是誰,相較于我已是大幸。我剛生下之時,就被棄與荒野,父母之面更是無從得知。是幺叔將我收養,待我如親子。父母模樣,我也只能想象,無半點蹤跡可尋。但我始終相信我的父母只是不得以而將我拋棄,天下哪個父母不是喜愛自己的孩子呢?!币郧懊看握f到父母之事時,靜淑都會避談幾分,擔心觸到小刀痛楚,這幾日傷心之際,竟忘了小刀也是孤兒,靜淑忙道:“真是對不起,我腦中一時混亂如麻,我實在不…不該…”小刀道:“沒事的靜淑,能早些從悲痛之中走出來也是幺叔想看到的,我們一起忘掉那些不愉快,心存感恩之念就會好得很多?!?p>  小刀拿出龍形玉佩,道:“當初幺叔臨終之時,讓我把玉佩交給陳大姐。如今陳大姐已喪,這玉佩交還給你吧?!膘o淑接過玉佩,又拿出陳月華傳給她的玉佩,將兩塊玉佩合二為一,道:“這兩只玉佩是我母親家傳之物,多年以前我母親給了我父親一只,我父親又把它傳給了你,這只玉佩還是放在你那里,母親的還是放在我這里?!膘o淑又把那只玉佩還給小刀,道:“這兩只玉佩分別在我二人身上,日后不管遇上何事,看見它就會看見彼此?!倍藗闹?,又有幾分羞澀。

  當晚,靜淑睡在土炕上,小刀恐男女之嫌,只好睡在地上。躺下沒多久,寒氣侵體難以抵擋,就算棉被再厚,也不住瑟瑟發抖。靜淑覺得小刀甚是寒冷,低聲道:“地上太涼,上來吧。在青泥洼茅屋之時又不是沒在同一土炕?!蹦恰霸谕煌量弧蔽遄终f的極小。小刀扭扭捏捏,把棉被抱上土炕睡在土炕西邊,靜淑則睡在東邊。

  次日清晨,小刀早早起來,劈柴生火取暖屋子,靜淑醒來時已不覺寒冷,多日來的悲傷也隨著這溫暖漸漸散去。

  突然,門“當”的一聲打開,從外走進一人,小刀還在生火,往房門一看,“啊”了一聲,放下手中木柴,上前一把抱住那人,大聲說道:“大哥,你來啦!”走進那人,正是“鬼槍”張寶城。寶城道:“兄弟,這大半年來想的哥哥好苦啊,兄弟又壯實了許多。”小刀與寶城分別的這些日子以來,寶城模樣沒什么變化,小刀卻消褪了稚氣。靜淑在屋內聽見小刀和外人說著什么,出外來看,見是生人,也不畏生,問道:“小刀,這是何人?”小刀道:“這便是我時常提到的我的結義大哥張寶城,我的槍法還是大哥教的?!睂毘堑溃骸澳憧催€有誰來了?!毙〉锻庖豢?,又走進兩人,正是和田昆、和田美兄妹二人。故人見面,自有一番親切。

  原來,寶城與小刀分別以后,行了半日,于深山處又見和田兄妹二人,和田兄妹念著小刀和寶誠不殺的恩義,本想再回夏家灣,不想遇到寶城。寶城聽了和田兄妹意圖,道:“我與小刀分別之后,想此時小刀也離了夏家灣,若在尋他,須往青泥洼而去,小刀還有他事,我倆約定今年的臘月十五再到夏家灣相見,這些時日,不如隨我一道如何?”和田兄妹聽寶城是山上的土匪,仍是欣然愿往。

  三人一同到了寶城的山頭水蛟嶺,嶺上眾人見大當家無恙而回,心中大喜,張羅宴席,擺酒慶賀。寶城不便透露和田兄妹的身份,只道是在山下救下的,眾人也不疑心。

  又過了一月,寶城提出散了眾人另謀生路的想法。初時,多少人自不愿意,嶺上逍遙自在,快活無邊,下嶺去又受日本人的惡氣。又轉念一想,嶺上雖然自在,但日本人間時常來攻嶺,兩年多以來,傷亡已是不小。水蛟嶺上人數最多時到了二百余人,現在只剩八十余人。何況嶺上眾人多是窮困農戶,都想持地穩家,在嶺上不是一生之計。老當家在世之時,也想另尋出路,讓大家不在為匪。

  寶城此話一出,只有少說人做淚而別,又過幾月,其余人接二連三亦都下山,走時皆含淚不舍。寶城更是留戀難走,寶城落魄之時跟老當家上了水蛟嶺,人品槍法深受嶺上人稱贊,幾年中在嶺上立得幾件功勞做了二當家。后來老當家在日本人一次攻嶺中中彈而亡,經山上人擁護做了大當家。寶城秉承老當家遺愿,為山上人另謀出路,寶城在水蛟嶺北五十里找到一處深山,常年無人,又適種莊家,寶城把地址告與眾人,愿意務農的到那處務農,下嶺后暫且務農興家,愿下嶺做生意的,亦可隨意下嶺。

  水蛟嶺上與寶城至交的有葉良、唐居二人。那二人伐謀斷策,相得益彰。本是大連城內的教書先生,日本人占了大連后便逃了出來,一路向北,經過水蛟嶺時偶遇老當家,得老當家青睞,相邀山中。

  嶺上人走的只剩寶城、和田兄妹、葉良、唐居五人。是晚,寶城邀四人共赴一席,寶城道:“二位哥哥,這水蛟嶺上眾位哥哥都已下嶺另謀生路,占山做匪,終非長久計。當年老當家在世亦有此愿,只盼得眾家哥哥能過上好日子,水蛟嶺算是斷在我手中。嶺中除老當家外,只有葉大哥和唐大哥與小弟感情甚篤,分別之日在即,心中縱有不舍,也不敢耽誤二位哥哥前程。”葉良道:“大當家說得哪里話。我二人走投無路之時,蒙老當家搭救才上得水蛟嶺。老當家蒙難,欲報此仇,已是萬萬不能。這兩年日本人三番五次前來圍剿,嶺上兄弟一年少于一年,倚嶺上兄弟之力與日本人抗衡,猶如螳臂當車。大當家今番此舉,也是為兄弟們著想。”唐居道:“嶺上兄弟人品如何,大當家自然知道,下山之后定會安居樂業。”寶城道:“二位哥哥能體會小弟難處,深感大德。想當年小弟粗鄙,還是二位哥哥教小弟孔孟老莊之識,修身立德之道,亦是深感大恩?!碧凭拥溃骸按螽敿壹扔辛⑸碇拢譄o俗禮之擾,日后定灑脫自在許多?!蔽迦艘黄鹋隽艘槐?。和田美本不會喝酒,見眾人碰杯,也勉強喝了一口。寶城道:“這世上再無水蛟嶺,二位哥哥不必在稱呼小弟大當家了,平常稱呼小弟就好。”葉良和唐居齊道:“自然?!碑斖?,除和田兄妹外,三人喝得酩酊大醉,醉話之中,還是水蛟嶺上的事。

  次日,葉唐二人下山,臨行前,寶城問道:“不知二位哥哥今欲何往?”葉良道:“日本人占了大連,對整個東北虎視眈眈。日后定會挑起戰爭,到時又經戰亂,吾等更無棲身之所。我二人欲進關而去,兄弟可與我一同而去可好?”寶城道:“多謝二位哥哥美意。我有一結義兄弟還在青泥洼,我二人約定臘月十五在夏家灣一見,小弟不敢失約?!比~唐二人知寶城是重信之人,不再強求,唐居道:“既然如此我二人也不在強求,日后見得你結義兄弟還是一起進關為好?!睂毘堑溃骸靶〉苤斢洝!碧凭拥溃骸拔矣^兄弟帶來那兄妹二人,不似我邦之人,兄弟還是要小心為妙?!睂毘堑溃骸斑€是唐大哥眼利?!北惆押吞镄置玫氖抡f了。唐居道:“倒是我肚量小了?!比~良道:“送君千里,終有一別。若是有緣,我等還會再見?!比斯笆侄鴦e,寶城信馬而回。

  寶城回得嶺上,與和田兄妹說了要赴與小刀夏家灣之約,寶城恐和田兄妹因池田立之故不欲再到夏家灣,哪知和田昆道:“小刀兄弟,我也想見,同去,同去。”無人之時,和田昆要親妹和田美教習自己中國話,學得幾月,已能聽懂別人說話,亦能用中國話表達己意。

  聽和田昆如此說,寶城大喜。當下收拾行李,套了馬車。臨行之前,寶城一把火燒了山寨,路上想起在水蛟嶺的種種,不覺潸然淚下。

  寶城問起靜淑,小刀道:“靜淑是青…?!毙〉恫恢撜f是王彥章之女,還是何立陽之女。靜淑道:“我是青泥洼王宅王老爺的養女,生父是小刀的幺叔?!贝嗽捯宦?,寶城“咦”了一聲,巧事如此之巧。靜淑既知寶城是小刀結義大哥,想必也知道幺叔,至于其他的靜淑只字不提。寶城見靜淑不在言語,不便對眾人訴說,當下拆開話題,道:“原來是這樣。小刀兄弟,那玉佩之人找到了嗎?”小刀心道:“靜淑似不欲說青泥洼的事,我也只好含糊其辭?!毙〉兜溃骸澳怯旋埿斡衽宓娜艘呀浾业剑凼宓氖乱呀浟肆恕!睂毘且娦〉睹嬗心猩?,說話之時,不住瞧向靜淑,心下已明此時與靜淑大有干系,不在提及。寶城道:“既然這樣,大哥要恭賀兄弟啦。”

  五人進屋圍桌而坐,小刀問起和田兄妹。寶城將前事一說,又把水蛟嶺上的事一并說了,小刀道:“大哥真遣了眾人?!焙吞镄置糜终f寶城在嶺上待自己如何。突然靜淑起身大聲道:“日本人,你們是日本人。小刀你怎么會認識日本人。”和田美驚得失色。自從日本人血洗王宅,靜淑深以為恨,不想小刀卻識得。小刀道:“我來青泥洼之前已經結識他們。”靜淑斷道:“夠了,我真是錯看了你。”說完,朝門外而去。

  小刀忙拉住靜淑,道:“靜淑,他們也是受了池田立的詭計落得身敗名裂?!碑斚碌莱龊吞镄置靡蚝伪黄忍映銮嗄嗤?,有將寶城黑夜斗武之事道來。靜淑不是蠻不講理之人。所恨得也只是池田立等在王宅逼死家人的那些日本兵和漢奸。靜淑道:“如此最好?!?p>  和田昆以日本話問妹子適才靜淑何意,二人交談一會兒,和田美道:“今我日本國與貴國勢成勁弩,形同水火,國家之事非吾等能及。我兄妹在異國他鄉,不受中國人欺侮卻反遭同胞陷害,我二人與那池田立也有不共戴天之仇。我兄妹在此立誓:縱使我哥哥他日能回日本軍隊,也不侵占中國一寸土地;若回不得軍隊,我兄妹也不做危害中國人的事?!?p>  靜淑聽完此話,知是錯怪小刀,不好意思的望了小刀一眼,又回到桌前坐下,靜淑道:“姐姐這么說真是羞愧我了?!膘o淑比和田美小了幾歲。“這幾日我心煩意亂,口不擇言,只因池田立害得我家破人亡,此仇不報,難做人子。”和田美道:“我們都有同樣的仇人,以后同心協力為好?!倍藞淌职蜒裕贫嗄瓴灰姾糜岩话恪:吞锢ヒ婌o淑顏色如初,想是誤解說開,露出笑意。

  寶城笑道:“今難得我兄弟二人重聚,又有佳人良朋,此處該須飲酒啊。”小刀道:“家中只有兩只野雞,其他是在難尋的?!睂毘堑溃骸拔蚁律街畷r帶來了些?!闭f完到外把車上食物酒水搬到屋中,和田昆劈柴,寶城生火,小刀做菜,靜淑、和田美傳遞佳肴,五人忙得不亦樂乎。

  沒多時,做好一桌。靜淑自王宅遭難后,許久沒這么多人一起吃飯,今物是人非,又有一陣感慨。五人一起舉杯,小刀、靜淑、和田美皆不能飲,只抿了一口。寶城與和田昆多喝幾杯。寶城道:“今兄弟與靜淑與池田立仇深似海,青泥洼是不能在回去的了;和田兄妹早與池田立有隙,同樣不能去的。夏家灣離大連不遠,此地也非久留之地,依我看,我們還是離開為好?!北娙诵乃冀砸詾槿?,多在此地一天,如同往高崖一步,向前就是深淵。

  小刀問道:“我們該走向何地?”寶城道:“天大地大,總有地方讓我等容身,權宜之計,我等暫且北上怎樣?”

  和田昆自打那日被寶城擒住,自是尊敬無比。和田美與寶城相交時日當中暗生情愫,只是寶城粗狂豪放之人,于情竇初開的少女心思自是不能察覺。和田兄妹會與寶城一道北上。靜淑心道:“我雖生于青泥洼,確是我傷心之地。況且小刀今遇義兄,決計是不忍再離的,一同北上未嘗不可。”靜淑道:“如寶城大哥所言,北上甚好?!毙〉缎闹写篌@:“靜淑如此剛毅決斷,不失幺叔之風?!毙〉对敬蛩沆o淑要是不離開夏家灣,自己也會和同一起;靜淑欲北上,自然還是一起的了。小刀道:“我等都欲北上,可見心照不宣,有此等默契,實屬難得?!?p>  五人閑聊一陣,和田美盡說日本國山川花林,寶城豪談大義千秋。小刀和靜淑只是默默聽著,覺得甚是有趣。后來,靜淑又道出兒時趣事,小刀恐觸及靜淑痛楚,每當靜淑支吾之時,便插口問及別事。五人相談甚歡,情誼愈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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