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杭州風依然有深深的涼意。昨日下的薄雪未消,城門外青石官道上濕滑泥濘,卻見一紅衣少女執劍策馬飛奔。近得城門,只聽少女一聲嬌喝:“閃出道來,六扇門公干,搜捕張氏余孽”,亮出一柄金燦燦的腰牌,陣風也似的沖近城門,飛揚的馬蹄濺了城門校尉王狗剩一身泥濘。
“這女子身材倒有我家翠蓮的風韻,就是性子太急了點,不如我家翠蓮文靜,女娃子家的急個卵嘛,天天說抓張士誠余黨,也沒見真抓住多少,呸”王狗吐出口中的泥水,大聲招呼著守城兵丁,都給我精神點,站直愣了,別再六扇門的上官面前丟了咱知府大人的臉!而他卻打著呵欠,躲到一處陽光好的地方,打起了瞌睡。
迷迷糊糊中,王狗剩好像做了一個夢,夢里面他相的李家莊李翠蓮姑娘,又偷偷的給他送親手做的春卷了,吧嗒吧嗒,王狗剩舔了一圈自己的嘴唇,忍不住湊前狠狠的聞了聞。“嗯?”,刺鼻的狐臭味卻使他猛然驚醒!
“張校尉好”,王狗剩趕忙撿起被自己仍在地上長槍,條件反射般跪下見禮。一陣冷風吹過,王狗剩裹了裹身上的衣服,睜開朦朧睡眼,卻見整個城防營都在身前,還跟著幾輛牛車。
“你小子倒清閑,都鬧翻天了”,張校尉擦擦頭上的薄汗,拉著王狗剩就往城外走,“關城門,你小子有個把子力氣,帶你的人,跟我一起去趟靈隱寺。”
“張校尉,這火急火燎的是怎么了,出什么大事了,還得您親自出馬?”王狗剩扯扯已經送了的褲帶,緊走幾步跟上。
張校尉卻沒有理他,自顧自的悶頭前行,一路無話,不一會就到了飛來峰下,郁郁蔥蔥的山林中偶爾露出幾片琉璃頂,映著陽光金光閃閃,倒顯得寶相莊嚴。陣陣風吹過,林濤涌動,說不出的美麗祥和。
剛推開沉重的寺門,兀的鐘聲傳來,王狗剩沒來由渾身一震,忍不住低頭念了句佛祖保佑。抬頭一看,了不得,杭州知府、通判平常難得一見的達官貴人都在,一個個油光滿面大腹便便。王狗剩趕緊跪下行禮,心里卻嘀咕著“食百姓的肉,飲百姓的血,倒把你們養成豬樣了”。
突然,身前一篇紅云,那六扇門紅衣女子出現在張校尉和王狗剩身前,,“跟我進去搬,天黑之前,務必全部搬完”。狗剩不敢多問,六扇門的捕快可沒一個好脾氣,帶著弟兄悶著頭與城防營眾人跟著紅衣女子進了大雄寶殿。
平時誦經敲木魚的僧人此刻倒不見一個,連寶相莊嚴的釋迦摩尼像也被人推在一邊,露出一個奇怪的黑黝黝的洞口,進了洞口,王狗剩立刻被滿眼金光閃暈了眼,這洞里堆滿了金銀珠寶,在火光的照射下如此的誘人,王狗剩他發誓這絕對比朱財主家的要多,比知府大人的庫房要多,比他能想象的還多的多。洞里墻壁上卻掛了幾幅畫像,畫中人正襟危坐,面色說不出的威嚴,也不知是哪路佛祖神仙。
王狗剩早就陷入木然狀態,吩咐眾人一箱箱的向外搬,外面的大官們看著這滿地金銀,樂得眉開眼笑,一個個趴在地上,恨不得把這些金銀都吞到肚里,此時此刻,沒有人愿意說話,都陶醉在滿眼的金光中。似乎連山里的風,都盤旋著,遲遲不愿離開。
一聲慘叫突兀傳來,王狗剩還來不及抬頭,一個沉重的物體就把他砸趴在地上,王狗剩艱難的推開那物體,卻忍不住的大聲慘叫起來,只見一個他熟識的一個守城兵丁胸前碗大個血洞,早已是氣息全無。洞里的其他人似乎也被嚇懵,這人怎地就突然死了,一陣冷風吹來,王狗剩激靈靈打個寒戰。
王狗剩一發喊,率先躍出洞口。外面早已是尸橫遍野,張校尉帶著巡防營逢人便殺,那紅衣女子雖然武功高強,卻被訓練有素的兵丁組成的槍陣逼到了王狗剩身前。
“張校尉,你瘋了”,王狗剩吼道,雙腿卻不由自主的劇烈抖動。
看著滿臉猙獰的張校尉,王狗剩第一次覺得死亡離自己是如此之近,看著寒光閃閃的鐵槍頭,王狗剩沒有一絲反抗的勇氣,最后一絲力氣也被榨干,一失足便跌進黝黑的藏金洞中。
紅衣女子見王狗剩如此熊寶,忍不住罵道:“沒用的東西,可還長著卵嗎”。罵完奮力揮劍,將城防營槍陣稍稍逼退了些。王狗剩于洞里仰望著紅衣女子背影,沒有半分心思理會這罵聲,反倒突然有些佛性,“這外面多少曾經風光一時的老爺們,如今便要和我一起命喪此處,連葬身之地都沒一塊,原來我們倒沒甚差別。早知道我王狗剩就多念幾聲阿彌陀佛,死后或許還能得到佛祖垂憐,不至于受那挖耳割舌之苦。”
正胡思亂想著,突然背后一陣微風吹來,到讓臨死的王狗剩有些飄飄欲仙的感覺,突然他想到了什么,“是了!這靈隱寺歷經千年,從未進行過整修,附近百姓聚集,若是這么多金銀運進運出,豈能沒有風聲透出,這洞里必然還有出口。
連忙扒開堆積的金銀,想尋找風的來源。可是他只是一個普通丘八,哪里懂得機關之術,明明知道這藏金洞必有出口,卻如何能尋得!猛聽得一聲慘叫,苦苦支撐的紅衣女子也摔進洞來,緊跟著跳下幾個官兵,在這洞里他們長槍施展不開,被紅衣女子輕易誅殺。巡防營其他官兵見狀,都不敢輕易跳下,一時雙方倒成僵持之勢。
不一會,只見一捆捆茅草被扔了下來,轉眼就鋪了一地。“張校尉,這是要燒死我們,六扇門上官,你快想想辦法,這可如何是好”,王狗剩急的滿地亂轉,那紅衣女子卻鎮定如常,“死則死耳,怕有何用!”轉眼間火苗扔下,洞中立刻燃氣大火,王狗剩連忙踢開身邊的茅草,可漸漸升起的濃煙卻嗆得他涕淚橫流。
見那紅衣女子沒有想辦法的意思,王狗剩更加著急,自己可真成熱鍋上螞蟻了,轉眼望見墻上畫像,在火光中忽明忽滅,王狗剩立刻拜倒,咚咚咚連扣三個響頭,菩薩菩薩,快些顯靈救救我吧,我還沒娶媳婦類。
“你好大膽子,竟敢跪拜反賊張士誠”,紅衣女子一聲嬌喝,提劍便刺,只是她早已苦戰力盡,劍還未刺到就暈倒在地。卻聽得咔咔聲響,那面掛著畫像的石壁緩緩旋轉,露出一個石道。“菩薩顯靈了,菩薩顯靈了”,王狗剩激動大喊,正欲奔入,瞥見倒在地上的紅衣女子,暗自忖度,“今日菩薩保佑我絕處逢生,我又豈能見死不救”,便跪下又對菩薩三叩首,那墻壁竟又緩緩轉回,王狗剩趕忙一把抱起紅衣女子,消失在石道里。
卻說周圍百姓聽得靈隱寺內喊殺聲起,好奇的就偷偷來看,見了滿地金銀之后,一傳十十傳百,整個杭州城萬象皆空,都聚在了靈隱寺門口,直到飛來峰底,密密麻麻全是百姓。有人認得巡防營官兵,便打聽緣由,聽得大雄寶殿地洞里還有更多沒搬出的金銀時,眾百姓再也按捺不住,紛紛往里擠。張校尉雖命令巡防營格殺勿論,可是面對這人山人海,巡防營再多十倍也抵擋不住,不是被打死,便是被踩死,杭州百姓興奮歡呼著,不一會便將金銀瓜分一空,地洞里只剩下張士誠的畫像孤零零的懸掛。
一天后。
“張校尉為什么這么做,他莫非是張士誠后人?”王狗剩問道。
“她姓張,但張士誠后人早已被殺干凈了,他不是,他只是見財起意”,那紅衣女子對他嫣然一笑,像極了李翠蓮,“沒想到我程云云竟被你給救了”。
“你是六扇門的人,你怎么該怎么上報此事”,王狗剩又問道。
“張校尉乃張士誠后人,聚眾殺官造反,已被杭州百姓所誅”,程云云看著遠處飄過的云,一陣清風吹過,衣袂飄飄,“王狗剩,隨我去六扇門吧。”
翠蓮,我發達了!王狗剩緊緊褲腰帶,連忙跟上了程云云。